第17章 挑撥

盛煜親自來捎話,是為明日宮宴的事。

按照慣例,每年到了冬至,帝後都會在丹鳳殿廣宴群臣。如今離冬至時日不多,加之這場雪下得極厚,不止將整個宮城銀裝素裹,也有些瑞雪兆豐年的意思,今晨章皇後親自去找永穆帝,有意趁著雪景未融,明日在丹鳳殿設宴。

永穆帝覺得此事甚好,欣然答允

當時盛煜就在殿外侯召議事,永穆帝索性免了內侍傳旨的麻煩,待他進去時當面說了。

這原也沒什麽,畢竟他君臣親厚是朝野共知的事。

魏鸞只是沒想到盛煜會親自來。

換在從前,這種事他都會命仆婦過來遞信,哪至於親自跑一趟?不過人既來了,她自然得守好妻子的本分,因時近晌午,便讓人多添了兩樣糕點涼菜,留盛煜用了午飯。飯後盛煜自去忙碌,魏鸞則籌備起明日入宮的事。

出閣之後,這是她頭一次進宮赴宴。

屆時她會陪伴在盛煜身旁,以新的身份出現在數月未見的高門貴婦之間。她的母親、章家舅母們、從前慣熟的故交親眷多半會赴宴。這門婚事在京城沸沸揚揚,多的是等著看她笑話的人,屆時眾目睽睽,必定有無數雙眼睛打量她。

魏鸞可不想輸了陣勢。

是以當晚精心挑了衣裳首飾,次日清晨盛裝出門。

……

丹鳳殿坐落在太液池以北,正殿修得軒昂闊朗,以飛橋連接羽翼般的側殿,外圍廊廡庭院沿著太液池迤邐錯落,殿前廊下可容千余人。此處南依太液池的旖旎風光,北邊有開闊的馬球場,站在殿前廊下,既能觀看馬球賽,亦可欣賞樂舞。

魏鸞對此並不陌生。

自懂事起,她便常隨周驪音赴宴,以公主伴讀的身份陪伴左右。

如今的身份卻全然不同。

夫妻倆乘車到宮門外,便由內侍引著往丹鳳殿走。周遭盡是赴宴的高官命婦,羅綺如雲,瞧見出閣後頭回入宮赴宴的魏鸞,都暗自打量。

丹鳳殿裏,這會兒也正有人提到她。

——是梁王妃沈嘉言。

她憑著滿身才華博得梁王母子的青睞,好容易嫁給梁王為妃,有了位比公主的爵位身份,自是春風得意,揚眉吐氣。

因今日命婦貴女如雲,章皇後怕女官做事有疏漏之處,特地讓太子妃章念桐和她提前過來照看。章念桐久在東宮,熟知宮廷規矩、熟識各路權貴,要緊的幾位女眷由她親自照應,就沒沈嘉言什麽事了。

沈嘉言閑得尷尬,因有閨中交好的貴女前來,便留著說話。

那姑娘是永安伯府的,從前便愛圍著沈嘉言轉,如今要攀附王妃的高枝,哪有不奉承的?遂揀著沈嘉言愛聽的話,避過旁人,低聲道:“王妃怕是還不知道,我聽說魏鸞自從嫁進盛府,就因身體抱恙躲著不見客,更別說出門賞景了。想必婚後日子艱難,吃了不少的苦頭。”

沈嘉言擺著端莊姿態,只笑了笑。

她如今身在宮廷,言行尤須謹慎,自是不會失言亂說。

但她愛聽這樣的話,就差寫臉上了。

那位便接著奉承,“從前她處處得意,誰知也有今日!為著救父嫁進了盛家,結果玄鏡司的鐵腕威名半點不虛,她父親還在獄裏關著,跟頭栽得不小呢。盛統領可不是情種,不會由著她性子。今日這場宴席,她怕是沒臉來的。”

沈嘉言理袖,眼底的輕蔑一閃而過。

“可惜了。”她有些遺憾地道。

便在此時,不遠處卻傳來幾位貴女交頭接耳議論的聲音——

“那是魏二姑娘吧?她也來了?”

“盛統領可是禦前的寵臣,皇後娘娘還疼愛她呢,這種場合當然得來。”

“是啊,聽說皇後娘娘召見了她好幾次,長寧公主經常親自去府上坐客。有宮裏的寵愛,那曲園也是尋常人攀不上的地方,瞧她這樣子,比出閣前的氣色還好。”

……

言語斷續,卻讓沈嘉言心中微詫。

她循著她們的目光望過去。

尚未結冰的太液池水波蕩漾,逶迤的宮廊間盡是赴宴而來的高官貴眷,在內侍女官的指引下緩步而來。就算滿目珠翠綺羅,也不乏奪目的顏色衣裳,沈嘉言卻一眼就認出了魏鸞,看到她身姿款款,閑庭信步般繞過拐角。

初冬的陽光鋪在湖面時浮光躍金,映照在她發髻間的金鳳釵,璨然奪目。

而在她身邊,盛煜身如華嶽,姿態峻整。

沈嘉言的眼睛似乎被什麽東西深深刺痛。

費盡心思嫁入王府是家族期許,但她心裏藏著的其實另有其人。

沈嘉言自詡家學淵源,見慣了舌燦蓮花的讀書人,梁王在她眼裏,除了身份貴重外,其實並無過人之處。真正叫她怦然心動的,是那年秋天的馬球場,升任玄鏡司副統領的盛煜初次露面,靜坐時持重威秀,騎馬擊球時則流星颯沓,英武風姿銳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