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攔路

魏鸞進了丹鳳殿後,依例先拜見太子妃章念桐。

她跟章念桐也算是熟識。

魏鸞的外祖父是已故的定國公,章念桐的祖父則是已故的鎮國公,這兩位皆是章太後的親兄弟。是以魏鸞跟她也算是表姐妹,只是隔著一層。兩人相差七歲,玩不到一起,幼時來往不算多,直到章念桐嫁入東宮後交往才漸漸多起來。

身為太子妃,章念桐無疑是稱職的。

在長輩跟前盡孝,打理東宮瑣事,維系與誥命女眷們的往來,她都做得很妥帖。因周令淵擺明了鐘意於魏鸞,章念桐甚至愛屋及烏,待年少的魏鸞也頗和氣,從未流露半分妒忌不滿。甚至前世周令淵執意求娶時,章念桐還幫著籌備婚事,時常到宮裏看她。

旁人都覺得,章念桐應是認命想得開,既已攥緊太子妃的尊榮,便不計較兒女私情。

魏鸞從前也曾這樣以為。

至少,她覺得章念桐會顧忌太子的威儀,不敢擅動。

直到被囚禁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魏鸞才知道章念桐有多恨她。

此刻宮宴相逢,表姐妹都笑得和氣。

章念桐絲毫不記得太子這些年的鬧騰似的,握著魏鸞的手寒暄關懷,道:“盛統領人品周正、才能出眾,既是父皇親賜婚事,定會是位好夫君。鸞鸞,你新婚初嫁,更要比從前懂事,往後若得空時也多來陪我說話。”

語氣親近愛護,跟沈嘉言擺明的針鋒相對迥異。

魏鸞亦將眉眼斂得溫婉,含笑應對。

因座中有幾位長輩和故交是她婚後頭次碰見,應付完太子妃後,她又過去打個招呼。沒過多久,母親章氏、伯母敬國公夫人和鎮國公府、定國公府的外祖母和舅母們陸續前來,招呼後各自歸坐。

人齊後靜了片刻,永穆帝在章皇後和淑妃、太子、周驪音等人的簇擁下駕臨宮宴。

接下來的事便跟魏鸞無關了。

這種場合,自是後宮貴人、年高望重的皇親重臣酬笑應答,還輪不到她。面前的矮案上有佳肴美酒,銀炭熏烤得殿裏溫暖如春,安心享受即可。

笙簫鼓樂繞梁盈耳的間隙裏,魏鸞還出了會兒神。

她想起了方才沈嘉言的挑撥。

那位畫師名叫時虛白,是中書令時從道的孫子。時家是數代承襲的高門貴戶,時虛白的太爺爺是前朝名儒,也曾是國之重臣,因遭奸佞讒言構陷,加之前朝那狗皇帝昏聵無道,被困府中閑居。即便如此,時家府邸的門楣仍在,即使改朝換代,在朝堂內外仍頗有聲望。

先帝登基時,曾親自登門將老者請回朝堂,委以重任。

後來他太爺爺過世,時從道遂成中流砥柱。

到如今,時從道位居中書令的要職,乃文臣之首,德高望重,極得永穆帝敬重。

便是沈嘉言那位擔任門下侍郎的祖父,雖同在相位,到了他跟前也頗客氣。

不過時虛白卻無意於朝堂。

他自幼便被譽為神童,精通文墨自不必說,書法畫藝更是京中一絕。滿京城的高門貴戶,為求他的一幅字畫而費盡心思的不在少數,時虛白卻疏狂隨性,只掛了個宮廷畫師的閑職,自在遨遊。去年他出京雲遊,據說至今還沒回來。

傳聞時虛白極稱贊她的容貌,每年畫一幅美人圖,眉眼身姿皆是她的影子。

而這些畫他都是精心收藏,萬金難求。

魏鸞沒見過美人圖,偶爾宮宴遊玩時碰見時虛白,那位雖有疏狂隨性之名,待人卻守禮客氣,絲毫不像是會盯著她容貌畫圖珍藏的人。是以魏鸞心中始終將傳聞視為無稽之談。

但她不確定盛煜怎麽想。

畢竟,自家妻子被人畫在圖中珍藏,怎麽看都不是好事。

沈嘉言專挑要害生事,真是可厭可憎!

魏鸞心中暗恨,狠狠瞪了沈嘉言背影一眼。偏巧對面是朝臣公卿,她瞪完沈嘉言後目光微擡,就見盛煜端坐在席間,眉目冷峻,端毅沉穩。仿佛是察覺她的偷窺,盛煜眉頭微動,擡頭似要望這邊瞧過來。

魏鸞心頭微跳,趕緊埋頭吃糕點。

……

宮宴盛大,熱鬧了許久方散。

品級低些的官員女眷們謝恩拜辭,章皇後按著慣例,留了身份貴重的到北苑去賞雪景,算是同沐皇恩。離了太液池搖曳的水波,女官內侍們引著眾人往北苑走,章皇後和淑妃各自被簇擁著,乘了肩輿緩行。

淑妃出自名門,其父與時從道交情極深,也是前朝名望盛隆之人。

永穆帝當初娶她是為籠絡老臣之心,頗為愛護。她生得豐腴美艷,膝下有梁王周令躬和玉容公主周華音,行事溫婉大方,進退有度,便是在章太後和章皇後的兩重壓制下,也能從容應付,在永穆帝心中得一席之地,至今仍得盛寵。

今日她盛裝出席,眉心點綴殷紅的寶石,風華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