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約定

永穆帝沒有朝會時,常在麟德殿議事批奏折。

此處建制雖不像前朝三殿那般宏偉威嚴,卻也修得軒昂壯麗。除主殿外,兩側皆有延伸而出的樓閣,翔鸞棲鳳,回廊相接。又有拱橋淩空飛度,氣勢如虹,偶爾有宮女途徑飛橋,被風吹起錦繡披帛,便如仙子淩空。

魏鸞時常入宮,來這裏的次數卻少之又少。

這會兒殿中無人,夫妻倆得召入內。

永穆帝坐在禦案後,難得抽出空暇,正半倚扶手,喝一碗不知是誰送來的湯。見盛煜夫妻進來,便擱下碗,口中笑道:“來得倒挺快。”

魏鸞遂隨盛煜行禮拜見,因是謝賜婚之恩,頗為莊重。

永穆帝含笑受了,命人賜座。

他算起來也是魏鸞的姨夫,看著她長大的,魏鸞幼時常被他抱著哄。那時永穆帝年輕力盛,左臂抱著周驪音,右臂還能抱起她,年輕的帝王英姿勃發,敬重章家戰功赫赫,是國之棟梁,待皇後一系的親眷頗為和善。

魏鸞當年學馬球時還是他親自指點的。

哪怕後來淑妃得寵,魏鸞也年紀漸長有了君臣之分,後宮相見時永穆帝也頗關愛。直到前世敬國公府被章家推出來擋箭,闔家灰飛煙滅。

而此刻,殿中的氛圍頗為融洽。

永穆帝只字未提太子的事,只賀她夫妻倆新婚之喜,叮囑盛煜不可委屈了新婦,魏鸞亦須敬重公婆,與盛家眾人和睦相處。

魏鸞恭敬受教。

閑談片刻,夫妻倆既已謝恩,自不能耽誤皇帝太久的功夫,遂起身辭行。卻見內侍趨步入內,行禮通稟道:“啟稟皇上,女官芳苓在外候命,說皇後娘娘聽聞盛少夫人進了宮,意欲請去一見,遣芳苓來接。”

永穆帝聞言瞥了眼魏鸞,便見她躬身垂首,慣常的乖順模樣。

今日夫妻入宮是承召於皇帝,兩人之中,一位是皇帝的親信寵臣,一位與皇後親如母女。皇後這般公然來請,自是為魏鸞撐腰之意,當真是不願皇帝有半點偏袒。

永穆帝遂向盛煜道:“皇後為了這門婚事費心良多,她既有空,你便一道去謝恩。”

“微臣遵旨。”盛煜沉聲。

……

入秋後氣候漸涼,章皇後遂從含涼殿搬回慣常居住的蓬萊殿裏。

魏鸞與盛煜過去時,周驪音竟也到了。她是帝後萬般寵愛的天之驕女,自幼沒吃過半點苦頭,雖身在宮廷,性情裏卻仍存幾分爛漫直率。那日婚禮道賀時沒能跟魏鸞說上話,今日聽聞魏鸞要來,早早便來皇後宮裏伴駕。

隔窗見得魏鸞蹤影,周驪音便快步出來,喜滋滋挽著她手,上下打量。

魏鸞端正行禮,盛煜亦拱手道:“拜見公主。”

“盛統領客氣。”周驪音敷衍著,湊在魏鸞耳邊道:“他沒欺負你吧?”

魏鸞莞爾,“怎麽會呢。”

周驪音便瞥了盛煜一眼,道:“過兩天我去盛府看你,可不許閉門謝客!”

後半句自然不是說給魏鸞聽的。

魏鸞新婚初嫁,對這位夫君的性情了解有限,尚存幾分忌憚,不由瞥向身側的盛煜。便見他唇角微動,道:“公主駕臨寒舍,自會恭敬迎候。”

說著話進了殿,章皇後宮裝雍容,靠在短榻上啜茶。

見盛煜端然進來,她面上微露詫色。

派芳苓去麟德殿接人時,章皇後自然篤定魏鸞會來謝恩,只是沒想到,這位素日裏面冷心硬、唯皇帝之命是從的玄鏡司統領竟也會跟過來。這可真是稀奇事了,章皇後不自覺將身子坐得更直些,唇角浮起滿意的笑,瞥向魏鸞。

少女新婚初嫁,雖只兩日而已,卻似比在閨中時多了幾分柔婉。

那眼神含笑瞥過來,嫵媚流波,招人喜歡。

白日裏天暖,她穿得也單薄,衣裳光彩,浮花堆繡,寸縷綺羅覆在胸前,露出柔□□致的鎖骨。高堆的青絲間花鈿為飾,斜簪了支金釵,細股纖秀,釵首是飛舞的雙碟,尾翼綴了金玉細珠,離披紛垂。

盈盈而行時,蝶尾輕顫,更見婉麗。

章皇後笑意愈深,命人賜了座,關懷了幾句後又朝仍端然侍立的盛煜道:“盛統領這回是有福氣了。咱們鸞鸞是美人兒,最玲瓏剔透招人喜歡的,本宮疼愛多年,視她如同己出。盛統領,你可得好生待她。”

雍容眉眼帶笑,頗有幾分親近。

盛煜雙手斂於袖中,站在魏鸞身側,眉間紋絲未動,只拱手道:“微臣明白。”

章皇後見他今日肯來,便知這男人雖面冷心硬,待魏鸞終是與眾不同的,也不急著立時拉攏,便又拉著魏鸞細細叮囑。

自然都是說給盛煜聽的好話,要魏鸞好生侍奉公婆,友睦姑嫂雲雲。

末了,又命人端來錦盒,賜予魏鸞權作賀禮。

錦盒中是支九玉釵,雕琢成鸞鳥形狀。鸞是九色神鳥,自口、頸至尾、足,顏色各不相同,彼此相接暈染,煌煌輝彩。如此質地的美玉世間難得,必是交予名匠潛心打磨,雕鏤得極為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