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除此之外,杜爾就沒有多說些什麽了,他很快轉移了話題。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是想刻意隱瞞著什麽,但我並不是那種喜歡刨根問底、緊追不放的人,便任由杜爾遮掩了過去。任何人在世界上都會有一些秘密,人與人如果不能徹底融為一體就應該保持微妙而平衡的距離,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距離我初次來到十八年前的意大利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彭格列那邊對“如何送我回原來的時間點”這件事情沒什麽進展,只好跟擁有相關技術的波維諾家族進行秘密接洽。

我原本眼巴巴地等待著什麽時候能回到日本並盛,再沒有Reborn前輩的物料可吸我就要死了。然而,自從被奈魯先生丟給了劍帝杜爾之後,我很快就把“回到並盛”這件事情遠遠地拋在了腦後,不管怎麽說,提高自身的業務能力才是當務之急。

奈魯先生一開始是因為沒時間教導小朋友(但我認為他只是單純地不想理會我)才把我丟給了杜爾,但隨著他漸漸空閑了下來,我忙碌的時間卻越來越多,最後已經到了早出晚歸、回家之後只能洗個澡吃口飯倒頭就睡的地步,最疲憊的時候連給傷口上藥的心情都沒有。

這樣如同噩夢般的修行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我跟杜爾平局的次數越來越多,遇到超常發揮的時候我還能贏他一小次。

不過,奈魯先生的態度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不滿了起來。

清晨,西西裏島最炎熱的季節已經過去了,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為一塵不染的屋內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我從床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就感到了不妙,緊接著就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衣服、沖向衛生間洗臉刷牙……草莓味的牙膏在我嘴裏泛起甜甜的白沫,我一邊刷著牙,一邊從衛生間裏探出大半個身體,看向奈魯先生的方向。

他正待在餐廳裏,剛好給自己泡了一杯味道濃郁的黑咖啡,沒有加方糖也沒有加牛奶,然後挑了一個背對著清晨陽光的位置坐下。餐桌上有幾道簡單快捷的早餐,還有一沓散發著油墨氣味的報紙,那是奈魯先生無聊時的讀物,不過我認為在無聊的時候看這些東西只會讓他感到更加無聊。

我直勾勾地望著他,張開泛著牙膏白沫的嘴:“嗚嗚嗚啊啊啊唔唔唔——”

奈魯先生懶得擡頭看我一眼,簡短的幾個字裏透著生怕我聽不出來的嫌棄:“說人話。”

我縮回衛生間,簡單洗漱完畢之後才再一次探出頭來,仍舊直勾勾地望著他,幽幽地說:“奈魯先生,你為什麽不叫我?”

“叫你做什麽?”奈魯看了我一眼,問。

我說:“叫我起床。”

奈魯:“……”

奈魯冷笑了一聲:“想死你就直接說。”

我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之後就閉上嘴不說話了,緊接著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在心裏計算了一下時間,隨後朝餐桌的方向走去,在奈魯先生正對面的位置坐下。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我已經漸漸掌握了應對奈魯先生的技巧。

奈魯先生作為別人口中的世界第一殺手(不過我從來沒有這麽認為過),擁有著顯而易見的、不太好接近的性格特點——作風強勢、極端理智、冷靜冷漠甚至有些冷酷、沒有耐心,但總的來說還是在“可以接觸”的正常人範圍以內。

當他不耐煩或感受到冒犯的時候會提出警告,這個時候老老實實地不要忤逆他就能安全地存活下來。

怎麽說呢,就像是跟懶洋洋的獅子一起關在籠子裏一樣,對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的獅子當然不會把身邊的人類怎麽樣,當然也不能排除獅子嗷嗚一口把弱小的人類吞掉的可能性——

奈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把注意力從報紙上移開——不過他的注意力原本就不在那上面——擡起眼睛,注視著我:“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我眨了眨眼睛,把面前的三明治分成了兩份,又倒了一杯牛奶,雖然把其中一份三明治和那杯牛奶一起沿著桌面,推到了奈魯先生的面前。

奈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份三明治和牛奶,然後冷漠地說:“不要牛奶。”

“哦,好的。”我應了一聲,把那杯牛奶撤回來,捧在手裏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奈魯沉默了一段時間,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我不太擅長揣測別人的想法,而奈魯先生又不是那種會輕易地把情緒說出來或表現在臉上的類型。

我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見他最後把那份無聊的報紙放在一邊,自己沉默著用勺子攪動濃郁的黑咖啡,等到咖啡的溫度低於了最適宜飲用的溫度之後,他也沒有喝一口。

我悄無聲息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所以在適當的時候,弱小的人類就應該進行恰到好處的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