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鐵觀音

陳煙橋出哈爾濱站時候,還戴著口罩,他咳嗽沒好,喉嚨發澀。這回事真感受到年齡不饒人,和被尼古丁熏了這些年的肺,到底有多不堪一擊。

臨別前倪芝打電話叮囑他,好些日子哈爾濱沒下雪,PM2.5飚高,下火車記得戴上。

隔離了人群的氣息。

前面的隊伍,出了站湧散了,又忽然滯緩了。探腦袋撅腰踮腳的,看見前面紅藍閃爍的燈,黑白警戒條,檢查身份證的警察。

“是不是出事了?”

有人不怕事兒大,“哪個王八蛋帶炸彈了?”

“別他媽扯犢子,我看就是刷身份證玩兒呢。”

“操,我剛揣不知道哪個兜裏。”

或許是春運期間維護秩序,警察拿著機器一個個讀身份證。

陳煙橋擠在一群人之間,他頭發亂蓬蓬,因為摻了白顯得發質頹敗。警察向來對看似打工的流動人口格外認真審視,人證比對至少三四眼的來回。

女警接過陳煙橋的證件,還沒打量證件,陳煙橋自覺把口罩扯了,單邊扔掛在耳朵上,他面色暗,掩不住的倦色。

女警一臉詫色,在這人頭攢動的火車站前,後面的一切就柔焦了,他這張臉就是風景。陳煙橋忍不住握拳捂嘴低咳兩聲,才轉回頭。

陳煙橋被盯久了,有些不耐。

他喉結動了動,“有問題麽?”

“哦,”女警回神,“沒有。”

她慌忙又看了眼他身份證,過了機器,遞回給他。

還是說了句,“你年輕時候,長得真帥。”

前面人疏散地慢,他沒走兩步,聽見女警在跟同事交談。

“我剛看見個人,以為是民工呢,結果一摘口罩,我保證這是我今年見過最帥的臉。這麽一想他的發型也特別帶勁兒。”

“今年才過了幾天啊。”

“甭管幾天啊,就是俊啊。那身份證,你沒看,年輕時候更帥,現在是大叔那種帥,又糙又痞。”

“行了行了……”

陳煙橋不清楚今天是不是跟警察犯沖。

他回家時候,聽見樓上有人鬧騰,他沒理會。

等他剛放好行李,門就被敲響了。

警察出示了證件,讓他不用緊張,說接到舉報,樓上聚眾打麻將賭博。陳煙橋的屋子在正下方,先請他配合調查。

陳煙橋疑惑,“什麽時候?”

“春節期間。”

陳煙橋離開前,是聽聞樓上有打麻將的動靜。

涉及賭博,雖然知道何旭來的尿性,他腿疼得發抖,還憂心倪芝父母的反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春節期間不在家,今天剛回來。”

陳煙橋指了指行李。

春節出行也很正常,這周圍多的是人問,兩名警察交換了下眼神。

陳煙橋想了想,走了兩步,從門口外套裏掏了掏,“車票。”

警察這回看了,不用說的別的,“打擾了,有消息可以隨時向我們反映。”

車票經歷了進站出站,手心溫度,已經變軟了些,有些皺褶。

陳煙橋揉了把眉心,或許他跟倪芝一起這段時間,他不知不覺都已經柔軟許多。

換作以往,他總是冷眉冷眼,自動擋了面墻,隔絕了一切窺探他內心的人與事。如果不是警察問,他絕對不會主動出示車票的。

行李不想收,他腿已經被零下二十幾度的寒風凍透了。

搬了把椅子,湊到暖氣管子旁,用毯子堆膝蓋上取暖。

陳煙橋警覺意識挺強的,但火車這一路顛簸,他鈍感許多。

等他察覺到有人在他迷迷糊糊時候,湊近他,他睜了眼。

何沚好像剛進來一樣,走到沙發上坐下。

陳煙橋有些詫異,沒先開口打招呼。

他坐直起來,客廳掛著的時鐘,已經指到一點半,竟然睡了快三個小時。

何沚還算自然,語氣熟稔,“醒了?”

陳煙橋睡得僵硬,扭了扭脖子,發出骨骼摩擦的咯嘣聲。

他目光審視意味極濃,稍有不悅,“你怎麽進來的?”

何沚抿唇笑了笑,伸手晃了一把鑰匙,扔過去。

“你以前給過我備用鑰匙。”

陳煙橋隔空用左手接住,確實毫無印象。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何沚沒看他,語氣平淡,“你不記得的事情,多了去。”

她頓了片刻,“以前你在店裏住了很久,記得吧。”

“嗯。”

陳煙橋來哈爾濱,其實只有何沚一個還算認識的人,只有她把余婉湄的遺物收了一部分留給他。他正好接了低價急著盤出去的店,裝潢都沒換,每天找點事兒做,開起老灶。那大半年,都睡在店裏。

有時候關門前,何沚來幫他收拾收拾,安慰安慰他。

似乎聽她講講余婉湄在哈爾濱的生活,能彌補一點內心的遺憾和悔恨。

他給了她鑰匙,讓她走的時候從外面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