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定西寬粉

打火機那一簇光亮,照得他眉梢眼梢,透著皆非善類的意味。

陳煙橋五官本來就長得冷峻,留著胡子,看著還有點歐美臉,然而他這麽目光不善,倪芝看了,總有些不好的聯想。

比如她是不是猜錯了,他實際上是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被她恰巧以為是地震失去愛人的人,他不過是為了配合她,隨意編了幾句話。

他常常答得模棱兩可含糊其辭,但是明顯漏洞百出。連她一個只問了幾個問題的人,都察覺出來不對。

被他看了這麽一眼,倪芝一陣發涼。

她看不透陳煙橋,他身上有一層濃霧,撥開了發現,裏面還有一層泥漿做的硬殼。

見陳煙橋下了逐客令,她拎起自己的包,走到門口回頭看,陳煙橋低著頭,在一圈一圈地往手腕上戴佛珠。

他的劉海因為低頭掉下來一撮,夾著白發,只顯得有些落寞。

倪芝這會兒想起來,他做的那些好人好事了,在醫院裏陪了她一宿。

她人都走到門口了,又猶猶豫豫。

他家鐵門本就是開的,倪芝把半個身子留在門裏,問出了她靈光一現的猜測,因為她剛才問到的“是不是有矛盾”,陳煙橋就立馬下了逐客令。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回去了?”

她這話一問出來,陳煙橋擡頭盯著她,目光鋒利如刀。

舌頭在嘴裏頂了頂,他兀自開始冷笑,倪芝頭一次見他笑得如此誇張。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被何旭來潑了水了,真他媽的活該,自找。”

他站起來,一步步走近她。

倪芝本來欲走,聽見他提這茬,氣得牙癢,明明他比誰都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甩什麽臉子,你就是心裏有鬼,心虛,我問的都是實情。”

陳煙橋已經站她面前了,把門打開,手撐在門上。

壓迫性地看著她,“你說的實情,就是非要在別人傷口撒鹽,再瞎幾把亂猜。”

他極少說這麽粗魯的話。

他低頭,又湊近了一點兒。

他嘴裏的煙草氣味都聞見,他好像隱忍了些什麽,最終說出來的話還不算太難聽,“你不知道,別他媽問別人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嗎?”

“你走吧。”

倪芝同他對視了兩三秒,余光看見他穿得薄汗衫,清晰可見他的胸口起伏得厲害。

她還沒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咣得一聲巨響。

她剛才心裏猶想著陳煙橋家裏發生的事,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到了鐵道旁。

被鐵路警察吼了好幾聲,“你這丫頭怎麽回事啊,耳朵聾是不是啊,都說了不讓過了,還一個勁兒地過。”

倪芝低聲說:“不好意思。”

鐵路警察年齡大,聽不得小姑娘說軟話,“行了,下次注意啊。”

這條舊鐵路從西大直街下面穿過來,走的還是綠皮火車或者貨運,火車一來就亮紅燈,靠鐵路警察手動放閘攔行人和車輛。

倪芝這才恍然聽見警衛崗亭傳來的鈴聲,她正好碰見要給火車讓道了。

前面推著三輪的老頭快了一步蹭過去了,後面鐵路警察還在吆喝,又攔下一個正在試圖在閘杆沒落到底以前沖過去的大嬸。

兩側閘門都關了以後,人群稍有些擁擠。

前後不過是等個五分鐘,賣栗子的眼見過不去了,也不願意浪費時間,馬上掀開了蓋著的那層布,露出熱騰騰栗子,一個個都透著黃澄澄的芯,周圍幾個路過的人就買了。

倪芝是不願意跟人擠,架不住亂哄哄一片,單車,三輪,行人也推推搡搡。

起先她還以為是有人提的袋子碰了她,後來她感覺確實身後有人故意在占她便宜,目光似刀地回頭,那只作怪的手就停了,她分不清是誰。

沒想到很快那人又把手往她上半身挪去,倪芝試圖拍掉這只手。還沒碰到手就松了,最後在她腰側懟了一把,倪芝吃痛,身子一勾,被人群擠到旁邊。

閘杆已經落下了。

然而有一個男人,在鐵路警察暴喝下,他還是快速跑過去了,手一撐翻過了兩頭落下的杆子。

鐵路警察還在罵,“回來回來,操,這小子也不怕給撞死。”

這個頭發油膩且三角眼的男人隔著閘杆回頭,沖倪芝挑釁地笑了笑。

手裏做出抓球的動作。

倪芝認出來了這張臉,那天她死死盯著記住的臉,正是何旭來。

鐵路警察以為他在挑釁,用手指著他,大聲喊,“那小子,別讓我逮住你。”

倪芝報以冷笑。

一邊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腰側。

她想起來陳煙橋剛剛說的話,更覺得諷刺。

現在看來,何旭來潑她,無非就是耍無賴耍流氓。

希望見到她衣服被水淋濕的模樣,而且那天她要是真進了何家洗澡,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這樣,也是她活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