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花肥牛(第2/3頁)

“就聊五毛錢?”

回應她的,是打火機砰地一聲,陳煙橋又點了煙,眼角余光瞥了瞥她,這算是同意了,給她一支煙的功夫。

“問吧。”

從劍拔弩張到握手言和,倪芝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你先回答我在店裏問你的吧。”

“忘了。”

“你經歷了地震嗎?”

“是,僥幸活著。”

“除了你老婆,你家其他人呢?”

“都在成都,沒事,”陳煙橋頓了頓,還是糾正了她“是女朋友。”

倪芝聞言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番,他面容不老,五官還算俊朗,但蓄著胡子,胡子造型雖好,他修的不勤,周圍胡茬長出來破壞了造型,容易顯得淩亂又不修邊幅。

而鬢角的斑駁給他添了一身滄桑落拓氣,還打扮老氣沉沉,黑色的外套灰色的裏衣,腳脖子是松緊腿兒的運動褲,一雙黑色的運動鞋。

“貴庚?”

“34。”

十年前,不過與倪芝同齡罷了。

難以想象是如何從這樣血氣方剛的年齡一直單了十年。

她想起來自己剛才看到的頗有姿色的女人同陳煙橋一番告白。

“幹嘛拒絕她?”

陳煙橋半叼著煙,眯著眼睛看她。

“不關你事吧,”他粗聲粗氣,語氣不滿,“問你該問的。”

倪芝就自顧自地說,“前段時間微博上瘋傳了一封信,一個男人寫給汶川地震喪生的女朋友,《對不起,我要去跟別人結婚了》,他為去世的女朋友守了七年。沒想到還有更情深意重,你這是現代版的十年生死兩茫茫。”

陳煙橋也沒什麽反應。

“真為她守了十年?”

見陳煙橋不說話她鍥而不舍,“追你的女人挺多的吧,這十年間都沒談過?是想以後還單下去?”

“沒遇上合適的罷了。”陳煙橋不耐煩地看她一眼,“你再問這些有的沒的,就別聊了。”

“你一四川人為什麽跑哈爾濱來?”

陳煙橋還笑了一聲,覺得她問題無聊至極。

“喲,那你是哪兒人?”

“石家莊。”

倪芝的口音,東北味兒不重,像是染上的口音。

他等倪芝回答完,也不說話。倪芝知道,他這個問題是算回答完了,又避過去了。

“那你開火鍋店有什麽說法?為什麽懸憑吊牌匾,這家店有懷故人之意嗎?”

“開火鍋店是祖傳手藝,靠這個吃飯而已。”

原本在她想象中大有來頭的故事,居然這麽簡單,倪芝難以說服自己的猜測。

“真的?就這麽簡單?”

“電視劇看多了吧。我十歲就跟著在自家火鍋店打雜幫忙了。”陳煙橋似乎是覺得她的問題可笑,難得多解釋了一句。

他說了這麽多句,唯有這句,讓人覺得真實度最高。

直到陳煙橋一支煙燃盡了,倪芝問了不少問題,又覺得什麽也沒問出來。

眼見他要走,倪芝又轉了口風,“你真不考慮做個訪談?”

“你還想知道什麽?你剛才說的,”陳煙橋語氣充滿著警告的意味,“只是數據,我才同意的。別的想都別想。”

他眼神也透著危險,看著倪芝,上下肆意打量。

訪談的意義和數據調查完全不同,比如經歷了地震,答案不是是和否,而是一個口述史,記錄當時的感受,遠不是這樣簡單的選項能代替的。

不過對倪芝而言,都差不多,她不過是想撥開他不能說的沉痛。

陳煙橋的眼神危險而不尋常,他見倪芝眼珠轉了轉,他忽然就一身煞氣,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摁住她,“你錄音了?”

“沒有。”倪芝下意識答了,同他對視幾秒,見他還是虎視眈眈的模樣。

她拿起手包,底朝天一股腦兒倒在長凳上,她包裏東西不多,錢包、粉餅、紙巾、口紅、手機之類的,有支眉筆順著縫隙掉了下去,又有支口紅咕嚕嚕從長凳邊緣滾了下去。

倪芝也不管,從裏面把學生證用指尖夾出來,把手機鎖屏開了一同遞給他。

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看。”

她學生證裏還用的是幾年前的照片,那時候剛同沈柯分了手,為了剪一本書,看著剪刀,不知哪兒來的怒氣,對著鏡子胡亂剪了個狗啃一樣的短發。等後悔了,只能剪了個剛過耳的短發彌補,沒有現在卷發的柔和,顯得冷面而瘦削。

但五官是不變的,尤其是她標志性的丹鳳眼。

寫得一清二楚,濱大社會學,學制貳年,入學時間二零一七年九月。

陳煙橋連手機一並還了她,一個學生證只讓他信了一半,又查了一遍手機。

看她一眼,語氣裏的戒備放下了,“訪談也得尊重當事人意願吧?”

“恩。”

倪芝低著頭收東西,俯身撿了滾落地上的口紅,她低頭時候頭發往兩邊散落,露出形狀優美的後頸,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