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癡纏

懷兮被迫擡起頭,撞入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眼睛。

她仰眸看著他。

也只能,看著他。

星光如鋯石,渡著晚霞,一層層地爬上了天空。

一個墨綠色的夜晚。

遠處高樓大廈簇擁著東方明珠塔,成片成片地揮灑在眼前,如一柄柄出鞘利劍,又被切割成數塊熠熠生光的金箔。

光束盡數被揉碎了,最後落入彼此眼中。

如此對視著。

懷兮張了張唇,忽然,很想同他說句什麽。

她還沒想明白,攝影師那邊看他們進入狀態了,立刻喊了一聲:

“好——你們就這樣保持好!狀態很好!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接著,快門如飛。

懷兮有時會想,這個故事的結局,到底是從哪裏開始的。

是從她賭氣跟他提分手的那一刻起。

還是從某一日,某個時間段,徹底地忘記他,不會再頻繁而劇烈地夢見他開始。

她想過,如果她的生活足夠充實匆忙,戀情不斷,形形色色的男人在眼前應接不暇。

不斷地,不斷地,填滿她的生活,相遇,好感,在一起,牽手,擁抱,親吻,做|愛,爭吵,冷戰,又分開,接著又重蹈覆轍下一段。

不斷寸渡暗許著彼此那一絲絲不敢全部奉上的真心。

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做著不同的事情,遇見和告別著不一樣的人,人生全然失去了交集,那麽忘記他,會不會更快一點。

事實是,已經很快了。

就快要忘記了。

只要他不出現在她眼前,她就相當於已經把他忘記。

攝影師又讓他們換了姿勢。

她被他攔腰打橫抱到了賽車模型的車前蓋兒上去——她幾乎毫無準備,而且這也是攝影師的意思。

她想起走錯酒店房間的那個夜晚。

不知將他當成了誰——好像是蔣燃,好像又不是——她在他出來之前,躺在他的床上,做了一個很短的夢。

好像夢見了他。

夢見大概九年前的那個冬天。

他為了她跟人打了一架,如困獸一般撕鬥到渾身是血,滿手也是血。

然後撿起書包,拽著她走——

就用他染著溫熱的血的那只手,將她的手放入他羽絨服的口袋,沿著新覆一層的雪地,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回了家。

將她帶上了他家的閣樓,兇惡地親吻她。然後他捂住了她的嘴,全程都不讓她出聲。

第一回 總不好受,她又痛又歡慰,開始是前者占了上風,後面又是後者後來居上。

她把他受傷的那只手又咬出了一手血。

她咬他,他也咬她。

睚眥必報。

那年她十七歲,還有不到三個月十八歲生日。

她讀高三。

他坐她的後桌。

她媽媽是他們的班主任。

於是,她現在也像那天晚上,在閣樓上那天一樣,如此有些緊張又很安穩地半躺在了他的車前蓋上。雙腿半屈起。

他系著一條墨藍色的領帶,領口紐扣松散著。

她照攝影師的要求,拉著他的領帶,引他覆身過來。

一道低沉凜冽的氣息也同時靠近了她。

將她環於身下。

他單膝支在車邊,一條手臂撐著自己過來,背著身後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光,眉眼沉沉,神色半明半昧。

單眼皮孤獨狹長而淡漠,眸色卻是深沉。

她想起今天自己說,他不適合穿襯衫領帶這種頗正式的服裝。

人模狗樣的。

記起上回他穿白襯衫,還是高中畢業拍畢業照時。

已經很久了。

太久了。

太久太久了。

她看著他。不自覺地,咬了下唇。

一雙眼清透明亮,眼下一顆淚痣,多了幾分與年紀相稱的風情。

程宴北迎上她這樣灼灼的視線,有些好笑地問她:“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懷兮卻是毫不回避地,依然這麽看著他。

直勾勾的。

剛要說兩句什麽。

攝影師邊按著快門,讓打光師跟他走到另一邊,又對他們下了命令。

懷兮手還牽引著他的領帶,尚未從手心中的絲絲涼意中反應過來,攝影師的那句“你去咬她衣服上的綁帶”是什麽意思,他笑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

精準地咬住了她前胸的綁帶。

“……”

他略帶涼意的鼻尖兒,似有若無地掠過她胸前一片裸露的皮膚。氣息灼熱地噴薄。

她輕擰著眉,兩頰一點點地爬上炙意。體溫也越攀越高。

他擡起頭。

一道黑色的綁帶落在他的唇上,他本就是偏冷的白皮,如此視差感強烈,偏生有種別樣的性感。

邊倨傲地向她揚起下巴。

看她臉上幾分羞赧,人也僵硬了,他好像很得意似的,唇邊泛起一抹笑意。

流裏流氣的。

懷兮見他這表情,不知怎麽就特別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