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2/4頁)

就像如今的漕運司,雖歸了州牧府,卻還是有張立敏那樣的官員在陽奉陰違,暗中聽田嶺之命行事。

漕運司張立敏這樣的人不是個例,各司衙裏都有類似的情況存在。

所以霍奉卿雖已手握好幾個重要司衙,但截止目前,若論實際的政績與建樹,他還不如晚一年上任的雲知意底氣足。

“奉卿啊,你別忘了,州牧大人是朝廷派來的流官,任期一滿可就回京了。到時你獨木難支,又該如何立身自處?”

田嶺將話說得半含半露,但他知道,以霍奉卿的腦子,不至於轉不過這道彎。

待盛敬侑任期一滿,揮揮衣袖回京去,霍奉卿卻還得留在原州,獨自面對曾經得罪過的人,以及如今因為黨爭而造成的各種爛攤子。

個中利弊得失,一目了然。

霍奉卿迎上他耐人尋味的眼神,發自肺腑地笑露了齒:“多謝田大人提點。我也正是因為顧慮這個,今日才鬧這麽一出啊。”

見他如此上道,田嶺暗暗松了一口氣,面上浮起欣慰之色。“你能想到為自身計長遠,倒也不是個一味莽撞的糊塗蛋。既都挑明,那咱們就不必再藏著掖著。你且直說,今日鬧這出,究竟所為何事?”

現階段的田嶺重在求穩,對他來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必和誰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即便霍奉卿在黨爭中站在他的對立面,只要這個年輕人有野心、有貪欲,那一切就還在他的掌握中。

適當讓渡些好處安撫住,待將來時機成熟再秋後算賬,這對田嶺來說是最簡單省力的對策。

既田嶺主動遞話來,霍奉卿便不和他客氣,一出聲就是獅子大開口。“均田革新的第一步已完成,接下來就是分地於民。分田這差事看似簡單,卻需辛苦奔波。雲大人身份貴重,不宜如此勞碌,我願代之。”

田嶺以指輕點桌面,笑著搖搖頭:“你小子,還真是個人物!”夠無恥的。

均田革新這件事,最難的就是第一步:要在不引發沖突與動蕩的前提下,將豪強大族的閑田收公。

之前已有好幾個州在這一環上遇阻,不願交地的豪強大族聯手暗中滋事,甚至集結力量直接與官府頑抗,鬧得甚是血腥。

而原州這邊,因為有雲知意舍得費心耗力與各家談判,懷柔與威壓並舉,有時甚至不惜動用雲氏人脈、資源和他們達成各種利益置換,這才成功啃下最難的一塊骨頭。

她竭盡心力使原州平穩渡過了均田革新最兇險的階段,之後的分田於民,完全就是只賺名聲不擔風險的輕松美差了。

若是主責官員心夠黑、手段夠幹凈,分田這件事不但能得民望,還有許多尋常人看不懂的油水可撈。

如今霍奉卿要在這事上分一杯羹,怎麽看都算是無恥搶功。

面對田嶺沒說出口的嘲諷,霍奉卿倒是面不改色。

他鎮定地繼續道:“若有田大人您從中斡旋,想來雲大人不會反對有人替她分擔這份辛勞。只要您首肯此事,我保證,漕運、鹽業、刑律三司衙風平浪靜。”

田嶺要的就是這個承諾。

若真讓霍奉卿大張旗鼓清洗這三司衙,不但會拔掉其間的大量田黨、推他自己的人補上,他還可能在徹查過程中揪住田家的許多尾巴。

不過田嶺沒有立即接話,只是端著茶盞睨向霍奉卿,靜候下文。

霍奉卿心領神會:“至於張立敏大人玩忽職守之事,按律對他和最終簽署那份記档的言珝大人做出適當處罰,走個過場降職調任則罷。過些日子再官復原職,這事就翻篇了。如此交易,您看可還公道?”

田嶺緩慢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地垂眸斟酌起來。

言珝向來明哲保身,雖不與田嶺為敵,卻也不為他所用。況且言珝是州牧府的官,明面上論起來還算霍奉卿的人,田嶺哪在乎他會被如何處置?

但張立敏就不同了。

這張立敏對田嶺可謂忠心耿耿,若此次放棄保他,其余田黨定會生出“物傷其類”的心寒,那田嶺的損失就難以計量。

如今只需拿雲知意耕耘好的成果,就能交換霍奉卿安分收手,保三司衙不起波瀾的同時,又可保張立敏不會被深入追責,這筆交易對田嶺來說顯然劃算。

心念定下後,他輕聲笑笑:“既說起公道二字,那就不能全然照你的要求。你那提法,做得也太絕了。不若你我各退一步,分田於民之事,你與雲大人共責。如何?”

霍奉卿端起茶盞,佯裝思索地沉默片刻後,應道:“也好。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便算成交了。

田嶺含笑喟嘆:“雲大人品行高潔,從來都更願埋頭做事,不喜沽名釣譽,想來不會介意與你共事主持分田。但在人情上,你一面要搶她之功,一面又要動她父親……雖說他們父女如今關系生分,但你這也有點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