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4/4頁)

——

數日後的旬會合議,大約是猜到霍奉卿將要向漕運督官張立敏問責,一向很少親自出席旬會合議的田嶺竟到場了。

田嶺的出現並沒有打亂霍奉卿的章法。

他從屬官手中接過漕運司的相關記档副本,將最重要的幾頁抽出來,從容不迫地扔在議事廳的長桌上。

旬會上的霍大人歷來冷面無波,今日也沒有例外。

修長手指夾著紙張,就那麽輕飄飄揮出去,略顯做作的狂傲,卻好看得要命。

雲知意略略垂臉,輕咬著舌尖,拼命告誡自己不能笑。

霍奉卿冷眼睥睨著坐在長桌尾端的張立敏:“張立敏大人,根據漕運司在南河渡碼頭的哨卡記档,每次您當值都會常出現漏檢船只的情況。對此,請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或許是有田嶺在場,張立敏覺得有人撐腰;又或者是因如今漕運司的治權在州牧府,他覺得霍奉卿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總之,他回話時的氣焰略顯囂張。

“霍大人,您不能專盯著一個雞蛋挑骨頭啊!如今漕運司在您轄下,您是最清楚的,南河渡碼頭每日有那麽多船來來往往,漕運司從無‘每船必稽’的規程。不獨下官如此,漕運司每位督官在南河渡輪值主責時,都沒有……”

“漕運司確無‘每船必稽’的規程。”

霍奉卿打斷張立敏試圖渾水摸魚的狡辯之詞,目光如隼,冷冷勾唇:“但鹽業司有。不然,您以為‘每船必稽’這四個字出自何處?”

根據漕運司的相關章程,尋常貨船進碼頭時只需進行抽檢。但大縉律規定“鹽鐵官營”,鹽運船是不能當做尋常貨船對待的。

鹽業司的典章上有明確條陳,各家鹽商報備的運鹽船從外地回來時,每船必稽。

張立敏無非就是欺霍奉卿年輕,以為他對鹽業司的相關典章規程並不熟悉。

畢竟鹽業司向來是歸州丞府管,在張立敏的想法中,霍奉卿這個年輕的州牧府留府長史自上任以來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十處打鑼九處有他,怎麽會有空去細讀不歸自己管轄的司衙典章呢?

但事實證明,霍奉卿不但有空細讀鹽業司典章,還順便將刑律司的典章規程也過目了。

就在張立敏滿面通紅、啞口無言時,霍奉卿沒再對他窮追猛打,卻毫無預兆地轉向正在看熱鬧的刑律司官員。

“根據張立敏大人的說法,漕運司長期存在將運鹽船與普通貨船同等對待的巨大疏漏,此事直接牽涉到漕運、鹽業兩處司衙。刑律司做何看法?”

這話一出,田嶺的臉色微變。

霍奉卿突然將鹽業司、刑律司接連拖下水,幾句話就將漕運司、鹽業司、刑律司攪和成一鍋粥。

誰都不知他意欲何為,許多人都有點坐不住了。

相關官員都在拼命想辦法將自己摘出來,不相幹的官員則各有算盤,便七嘴八舌地嚶嚶嗡嗡,議事廳裏頓時混亂起來。

雲知意就坐在田嶺身旁。

她察覺到田嶺的坐姿愈發僵硬,心知時機到了,便略略歪頭湊近些,以氣聲道:“田大人,要不我提議旬會暫停,您單獨與霍奉卿再溝通一番?我看他這架勢,怕是要逼著刑律司重釋法條。他如今代掌著州牧印,按律有權這麽幹的。若讓他得逞,那這三個司衙不就一起亂套了?”

“嗯,霍大人年輕氣盛,有時難免激進,”田嶺微微頷首,“我且與他談談吧。”

雲知意暗暗松了口氣,看似不經意地向霍奉卿投去一瞥。

兩人都面無表情,目光在空中短暫交錯——

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