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2/5頁)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霍奉卿隔著衣襟下擺在她小腿上拍了拍,“看你不舒服,讓你坐床上去靠著。”

“哦,”雲知意慢吞吞伸出腳讓他幫忙脫鞋,倏地傾身在他發頂親了一下,“霍奉卿,你不錯,算個君子。”

“承蒙謬贊,但我其實並不想做君子。要不是看你不舒服放你一馬,明早你的屬官就得替你向考功司告假了。”

霍奉卿將鞋整整齊齊擺在旁邊,站起身來冷冷淡淡白她一眼:“靠床頭去坐好,別晃。”

說完,他轉身又去靠墻的木架上取了巾子,扔到銅盆中的水裏。

“我沒晃,”雲知意嘀咕著,坐到床上扯了薄被來蓋好膝腿,兩手扒著床欄探出頭去覷他,“你不問我……為什麽不回言宅住嗎?”

“你想告訴我嗎?”霍奉卿頭也不回地問。

“我母親……”雲知意抿了抿唇,“算了,不想說這個。”

“不想說就不說,我又沒問。”霍奉卿擰巾子的力道有些大,心中微疼。

雲知意的母親待她自來就冷淡疏離,這件事,一墻毗鄰的霍奉卿當然是看在眼裏的,只是不懂她母親冷待她的具體原因。

不過他也從來不問。

他明白,像京畿雲氏這樣積十數代富貴的世家高門,內裏有什麽樣的密辛都不奇怪。

有些事,聽在外人耳朵裏不過就是一樁茶余飯後的談資,當事人卻可能被撕開血淋淋的傷口。他沒那種無聊的好奇心,更舍不得見雲知意狼狽難過地自陳酸楚。

他拿著擰好的巾子來到床邊:“不是有正經事要說?先擦把臉,清醒一下。”

雲知意接過巾子,想了想:“你轉過去……哦,不對,你幫我把帳子放下來,我們隔著帳子說。”

“怎麽?怕擦完臉露出真面目,醜得嚇我一跳?”霍奉卿好笑地挑眉,故意逗她。

“我今日沒有上妝,並不會擦了臉就醜到你!”雲知意咬牙瞪他,“我只是不想將外袍壓得皺巴巴,想脫下來再說話。明日還得從這裏到了州丞府才有另一身官袍換,穿的皺巴巴招搖過市像什麽樣?雲大人不要面子的嗎?”

“行行行,給你放帳子,你安靜點,”霍奉卿替放下床帳,笑著搖搖頭,“我真沒要在這裏對你做什麽。和你說完正事我就去隔壁客房睡,不用這麽緊張。”

他倒不是不想,只是不舍得委屈她。

第一次……這樣那樣,不該是在這麽草率的地點,也不能是在這麽隨意的時機。

雲知意:“你才給我安靜點!都說了我沒緊張!抓緊時間談正經事,不要東拉西扯!”

——

雲知意要說的正經事,無非就是今日旬會上產生的種種疑問。“你為什麽要撂那種狠話?”

隔著帳子坐在床邊的霍奉卿半晌未答,雲知意從帳縫中伸出手去扯他衣袖,卻被他一把握住。

這才聽見他噙笑的聲音:“為了讓某些人覺得‘機不可失’。我怕夜長夢多,所以必須讓他們比我更急於通過這個提案。”

在他撂下“不成就自請下台”的狠話後,聯合辦學的提案就一邊倒地通過了。沒有任何人跳出來扯皮、拉鋸。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早說了我可以幫你的,你偏不要我插手這件事,”雲知意心中為他擔憂,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指,“那萬一盛敬侑的請求被朝廷駁回呢?難不成你還真的引咎下台?”

霍奉卿輕撓她的掌心,安撫貓兒似的:“我不是莽撞置氣。敢那麽說,是因為篤定朝廷不會駁回。因為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霍奉卿謀局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大環套小環,又很懂相機而動、借力打力,尋常人輕易跟不上他的腦速。

當他在月初決定要用好“聯合辦學”這個契機時,就已經將所有細節在腦中盤過好幾遍了。

“田嶺這些年一點點將原州與朝廷割裂,但他行事謹慎,暫未露出什麽違法僭越的把柄,原州百姓素來又對他深信敬服,陛下不能直接稟雷霆而下,所以當初才欽點盛敬侑來原州。”

有些事,為君者不會直接宣之於口,需要受命者自己去揣摩上意。

承嘉帝派盛敬侑來的意圖,無非就是希望他能以滴水穿石的方式,不動聲色地重新加強原州與京中的關聯,在不引起大動蕩的前提下,解決田氏在原州一家獨大的問題。

否則,就算田嶺倒台,原州人對朝廷的離心之勢也不會立刻好轉,田嶺倒了也可能冒出“趙嶺”、“孫嶺”,那樣的話,原州才真要大亂。

“如今原州府主動向朝廷請援,可謂正中下懷。陛下怎麽可能拒絕?此次由太醫官先行介入原州教化,後續諸事就會一通百通。原州各司各署再遇到類似難處,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向京中求援。”

“好吧,陛下想什麽,我是搞不懂的,你怎麽說怎麽是吧。”雲知意煩躁地揉了揉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