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4/5頁)

“我坑誰也不會坑你,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霍奉卿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又沒對誰說過‘捐資建學就可以少交閑田’的話,直鉤釣魚罷了。”

“空手套白狼啊?”雲知意傻眼好一會兒,百感交集地喃聲道,“霍奉卿,你有時候實在奸滑到可怕。”

同在庠學受教十年有余,可論起對人心人性的洞察與掌控,她真是拍馬也趕不上這家夥。

不對,其實並不止是她一個人趕不上。在利用人心這一點上,霍奉卿簡直是同輩中的翹楚。

聽出她並無反感厭憎,霍奉卿松了一口氣,假模假樣地說起了套話:“只是偶爾奸滑而已,讓雲大人見笑了。”

雲知意再次閉上沉重發酸的眼皮,卻舍不得開口讓他走。

於是又接著嘰嘰咕咕:“哦,還有,今天議事時,田嶽好像想到什麽法子能擠出錢來。但最後不知怎麽的,他臨時又忍住改了口,大家好像都沒發現。”

霍奉卿轉著她鐲子玩的動作停住了,許久沒吭聲。

“怎麽不說話?”雲知意艱難睜眼。

原本規規矩矩合攏的床帳被人撩開,霍奉卿眼神幽幽,正對上她的滿目困惑。

“請教雲大人,田嶽在會上有瞬間異樣,這件事大家都沒發現,為什麽獨獨只有你發現了?

雲知意不自知地眨了眨眼:“我那時候剛好看著他啊。”

“為什麽要看著他?他比我好看?”霍奉卿不依不饒地挑眉,眼神逐漸透出危險的氣息。

“你好看,你好看,”雲知意趕忙收回手,默默將被子拉高些,緊緊裹住自己,“那時候他在說話,我看著他,這不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嗎?”

“哪裏正常?哪裏普通?”霍奉卿有理有據地指出,“高瑉說話的時候你就沒看著他。常盈說話的時候你也沒看著她。”

這酸氣四溢的控訴讓雲知意樂得瞌睡都醒了。

她裹著被子滾了半圈,整個人向他橫撞過去,眼唇俱彎:“不要無事生非瞎釀醋。你怎麽知道高瑉和常盈說話我沒看著他們?”

“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啊。”

這句話來得突然,雲知意猝不及防被甜到了。

她輕咬笑唇,努力撐著酸澀發困的眼皮:“那我這會兒補上,多看看你,好吧?”

霍奉卿這才露出滿意的淺笑。

他俯身在她眼皮上落下溫柔一吻:“不急在這會兒。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

事實上,霍奉卿一直守在床邊。

雲知意睡著後的模樣實在出乎意料。裹著被子側身蜷成小蝦米,乖乖的,軟軟的。

紅燭的光盈盈覆在她酡醉的面頰上,無聲添上一抹柔媚。

霍奉卿就那麽靜靜看著她,偶爾想起一點年少舊事,唇角便忍不住上揚,胸臆間被甜暖塞滿。

他和她吵過很多次架,鬥過很多次氣,有好些年裏一直在互別苗頭爭高低。

當他還是個半大少年時,弟弟霍奉安曾經不解地問過他,為什麽總是要去找雲大小姐晦氣?

那時他回答不上來,因為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麽。

如今再回頭去想想,答案竟然那麽簡單。

那些在旁人看來是“霍奉卿又去找雲知意晦氣”的舉動,其實只是“霍奉卿又去找雲知意”而已。

他和她吵,和她爭,是因為喜歡她雙眼晶晶亮地瞪著自己。每當那種時候,她的眼裏就只有霍奉卿。

誰也沒發現,雲大小姐專注而唯一的目光,就是少年霍奉卿隱秘且不自知的歡喜。

那時的少年霍奉卿做夢都沒想過,自己與這姑娘會有如此親密的後來。

人間最大滿足,不過是原以為求而不得,卻最終求仁得仁。

霍奉卿擡手按住劇烈悸動的心口,怔怔笑開。他想,霍奉卿可真是個走運的家夥。

比夢裏那個倒黴蛋霍奉卿幸運多了。

——

寅時,天邊現出隱約亮光。

霍奉卿躡手躡腳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坐大半夜的身軀。

其實他的動作已經很輕,可是雲知意在陌生處過夜時睡眠總是很淺,他才一起身,她就立刻驚醒了。

一股慣例的起床氣直沖腦門,雲知意拉起薄被蒙住頭,卻像潑皮小兒般蹬腿亂踢。

“霍奉卿,你好煩啊!要走就走,為什麽吵醒我?!”

宿醉加上殘困使她嗓音有些沙啞,中氣還不足,說話含含糊糊的,即便是發脾氣也是軟綿綿,奶聲奶氣。

霍奉卿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心都快化了。

他重新坐回去,隔著被子輕拍她,輕言細語像哄小孩兒:“抱歉。我不知多大的動靜會吵醒你,往後你多給機會讓我陪你睡,就不會再這樣了。”

“什麽陪我睡?不要瞎占便宜。”雲知意隔著被子踹他一腳。

力道不大,跟貓兒用爪上肉墊拍人差不多,霍奉卿甘之如飴,悶聲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