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被霍奉卿戳穿自己只是虛張聲勢,雲知意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坦然承認了:“沒錯,就是詐你。你要說嗎?”

“如今言大人被卷進來了,你竟不急?”霍奉卿很是意外。

雲知意撇了撇嘴:“有什麽好急?又不是陳琇提了我爹,旬會合議上就一定能通過這項任命。而且就算通過了,我爹也未必就會欣然接受。”

她爹言珝算是世人眼中最常見的那種官,圓滑通透、明哲保身,不為惡,卻也不會橫沖直撞到處得罪人。凡事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聯合辦學這件事明擺著是田嶺與霍奉卿的戰場,按她爹一慣不惹是非的做派,定會設法不讓自己入局,不必她瞎操心。

“你們到底想借聯合辦學搞什麽鬼?”雲知意最在意的還是這個,“為什麽你非要推動這件事?”

霍奉卿斂笑垂眸,謹慎斟酌後才開口解釋:“陳琇為完成章老在原州各地廣開蒙學的夙願,被逼急後自作主張,提出‘鄴城庠學和官醫署聯合辦學’,以此換取官醫署不再繼續爭奪這次的撥款。”

“官醫署如今是你們州牧府在管,一旦官醫署和庠學聯合辦學,你就有機會透過庠學搶奪學政司治權。”雲知意直接將話挑明了。

霍奉卿點了點頭。

雲知意以指尖輕撓眉心金箔:“咦,這麽說,陳琇其實是跟你站一邊的?她是盛敬侑放在田嶺跟前的……暗樁?”

“她和盛敬侑沒關系,和我更沒關系,”霍奉卿想了想,還是叮囑一句,“不過,我一直看不透她與田嶺是怎麽回事。你平日防備著她些,別走太近。”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雲知意有點尷尬,反手撓了撓後頸,“罷了罷了,你接著說。”

難怪上輩子霍奉卿時不時偷看陳琇,原來是很早就懷疑她站到田嶺那頭了。

霍奉卿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總而言之,若沒有陳琇這次的變數,學政司在田嶺手裏將始終是鐵板一塊。這種天賜良機,絕不會出現第二次。”

田嶺如今在原州近乎只手遮天,其中有個原因就是長久把持著學政,這等同把控著整個原州所有寒門年輕人的上升通道,也主宰著大家的所學所信。

寄望通過求學改變命運的年輕人幾乎都要從他手中過一遍,所以他在原州的影響力才會越來越大。

若能將學政司從田嶺手中搶過來,無異於斷了他一條臂膀。

霍奉卿這次想要做的,就是趕在章老離任之前,借助聯合辦學使鄴城庠學甚至學政司成為困住田嶺的一方泥淖,慢慢滲透甚至從田嶺手中搶過學政司治權。

但世間從來沒有不付出代價的勝利。

聯合辦學這步棋的負面,就是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霍奉卿必須不停地逼迫田嶺那邊的人出錯,再通過問責一步步蠶食鯨吞,將學政司徹底清洗一遍。

這個過程中,相應掌事官員及授課夫子人選必然會頻繁變動、課業結構會不停拉鋸調整、甚至書本內容及應考要點都會改來改去……

這些事在普通人眼裏或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煩,但對求學時代的年輕人而言,其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原州偏遠,加之田嶺處心積慮作梗多年,教化上本就已遠遠落後於中原各州。

在今後那可想而知的數年學政亂象裏,若不是天資拔群或有家學輔助者,根本就學不到什麽,很大一部分寒門學子注定會成為“學政司掌控權爭奪”的祭品。

這個隱患,雲知意在最開始就察覺到了,所以之前才會那麽激動地與霍奉卿吵到摔門。

“在這件事上,你我的著眼點南轅北轍,談不上誰對誰錯。除非我讓步放棄這個重創田嶺的機會,否則我倆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話說到這地步,霍奉卿也豁出去了:“我一直不希望你介入此事,就是因為這樣的破綻田嶺不會露出第二次,我不能放棄。”

說出這些,對他而言並不容易。誰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永遠只有好的一面呢?

可他既選了這條路,就無法在半途改弦更張,只能贏,不能輸。

他屏息望著雲知意,忐忑的目光不放過她神情的任何一點變化,仿佛在等待宣判。

雲知意瞟了他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好吧,我明白了。”

原本霍奉卿已經準備了許多說服她的話,萬沒料到她這麽痛快就偃旗息鼓,頓時傻眼。“你……明白什麽了?”

“我明白你們這些手段雖然很討厭,但你有你的道理。你們這些謀大局的,心臟手狠,道理還能壓死人!”雲知意煩躁地輕嚷著,兩手用力搓搓臉自己的臉,也不知是在與誰置氣。

“那我先靜觀其變吧。若是章老指使陳琇拖我爹下水,那就表示他老人家也希望田嶺倒,但不想容忍你和田嶺用學政事務來鬥法。反正我就是目光短淺,若真是章老出手,我一定幫著章老,管你和田嶺在這件事上誰輸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