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3頁)

“說什麽?”雲知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看了橋頭那張紅紙後,你說你的那個困惑有答案了。後來……你就沒說了。”

火光映著他修長的手指,這使他指尖那輕微的顫動無所遁形。

後來?哦,後來大家調侃憋笑,無聲打趣她喝了霍奉卿剛喝過的水。

雲知意赧然輕咳兩聲,搖頭甩開那尷尬記憶:“我忘了當時想說什麽了。”

其實沒忘,只是此刻已過了當時那股勁頭,突然覺得無論怎麽說都會顯得蒼白空洞,自己知道就行,不提也罷。

——

見她雙眼有些迷離,霍奉卿按住了她握著酒壺的那手:“醉了?”

雲知意並沒有醉,只是酒勁上來了,腦子有些慢。

她盯著霍奉卿看了一會兒後,突然噙笑趨近他:“欸,從前我總扔石子擾你夜讀,事事與你爭強。你其實……是很煩我的吧?”

霍奉卿脊背倏地僵直,微微後仰:“還好。”

“還好?那就是煩的。”雲知意毫不意外,退回去靠向背後廊柱,偏頭望著月亮,笑而不語。

霍奉卿翻轉雙手烤著火,最終捱不過這沉默,伸手搶走了她手中的小酒壺。

“喂!這是我喝過的……”雲知意懵了。

霍奉卿並不看她,口中不鹹不淡道:“白日裏你不也喝了我喝過的水?有來有往,這才公平。”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公平?雲知意雙頰倏然燒燙,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緊張到猛咽口水。

在她的注視下,霍奉卿仰脖飲了一口,抿唇片刻後,輕道:“你最近很古怪。”

雲知意心中微驚,面上不動聲色:“哪、哪裏古怪?”

霍奉卿一徑垂眸看著火盆,長睫輕動:“你說過,此生絕不與我善罷甘休,勢必欺得我馴順如狗。如今怎麽……不欺了?”

雲知意想了許久,終於想起這話從何而來。

就是十歲那年當眾說那幅九九消寒圖不好那回,她與霍奉卿長久相爭不下,最後就不過腦地相互叫囂了起來。

那時霍奉卿也不說那字是他祖父的,只會怒沖沖地吼,“雲知意你有完沒完?不要欺人太甚”。

彼時周圍一圈小孩子正圍著看熱鬧呢,他這麽一吼,大家看雲知意的眼神就不太對了,交頭接耳嘀咕起來。

小雲知意覺得自己不過就事論事,說了實話而已。無端端被汙蔑成欺負人,她心中既委屈又不服,便吼了回去——

“既你非說我欺人,那我索性將事做實,還偏就沒完了!告訴你,我此生絕不與你善罷甘休,勢必欺得你馴順如狗!讓你好生見識見識,雲大小姐真欺起人來是個什麽陣仗!”

憶起年少舊事,雲知意不禁為當時那個狂妄魯莽的自己感到羞愧。

她尷尬賠笑,緩聲道:“那時我年少輕狂,如今迷途知返,還你君子雅量。祝你從此前程錦繡……

後頭的話止於霍奉卿突然直勾勾看過來的復雜眼神。

“幹、幹嘛這麽看人?”雲知意心尖一跳,強作鎮定地用食指按住額心金箔,以此躲避他那過於灼人的目光。

在她正考慮要不要奪路而逃時,霍奉卿總算收回目光看向別處。

他幽幽冷笑,嗓音含糊清淺:“呵,都會說場面話哄我了。這怕是在外面有了別的狗。”

雲知意像被點穴似的,僵成木雕。霍奉卿對她……怎麽可能?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醉到連人話都聽不明白的那種。要不然,怎麽會從霍奉卿這番話中聽出了哀怨醋意?

上輩子霍奉卿曾對人說過,“雲知意人不壞,但性情古怪,狂妄固執又好強,絕非良配”。

雲知意不算愛記仇,可這句話,縱是死過一回,她依然一個字都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