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3頁)

戴著帽子,穿了裙子,卻沒穿上衣,這不是更奇怪嗎?

他撿了一根細枯枝來,蹲在長凳前,往其中一個雪人的額心畫了流雲紋。

然後伸出指尖在“她”額角輕點一記:“你傻不傻?”

然後又將目光轉到另一個雪人身上,無奈嘆氣:“你也沒多聰明。”

語畢,恨鐵不成鋼地將這個雪人的腦袋拍飛。

場面極其幼稚,且兇殘。

——

沐浴過後周身暖且軟,連日趕路積累的疲憊很快湧來,雲知意回房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夢中的她被綁縛在無籠囚車上,緩緩行過群情激憤的槐陵城。

“就是她!狗官雲知意!”

“當初那個惡吏顧子璇帶人將那兩百多人圈禁在見龍峰,就是這狗官下的令!”

“兩百多條人命啊!”

“打死她!打死她!”

雲知意平靜地看著周遭面目模糊的躥動人頭,時不時有菜葉、破筐之類的東西砸來,她也不閃不避。

她還記得自己做官的第四年,下令抓捕並重判貪墨賑災款的一眾槐陵官員時,很多槐陵百姓扶老攜幼,步行二十多天到了鄴城,在州丞府門外對她千恩萬謝的場景。

僅僅過了三年多,她就從槐陵人口中的“雲大人青天在上”變成了“狗官雲知意”。有點諷刺,有點悲涼。

顧子璇將人圈禁在見龍峰,確實是她下的令。

因為那些人被查出有感染瘟疫的症狀,而那種古怪的瘟疫已在三個月內連續造成四十九例死亡,整個原州的醫者全都束手無策。

最初槐陵縣將第十例瘟疫死亡的消息上報到州丞府時,雲知意就已感覺大事不妙,立刻派屬官組織了一批醫者到槐陵挨家排查。

這一查,就查出有兩百多個與那些瘟疫死亡者初期症狀近似的人。

畢竟槐陵是有七千戶人的大縣,若讓這兩百多人繼續正常生活,勢必會造成更嚴峻的後果。在京中派出的太醫官們趕來之前,雲知意做為原州府負責此事的最高階主官,除了當機立斷下令將這些人隔離開來,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當初下令讓顧子璇將那些人圈禁時,她的屬官就提醒過:“別的大人都在盡力避著這件事,您又何苦攬在自己頭上?反正槐陵偏遠,州牧大人與州丞大人已請都尉府下令,在槐陵縣的對外通路上全都設卡封鎖。整個槐陵出不來一個人,這不就行了?等京中的太醫來看過,有了方子配齊了藥,萬事大吉。”

可雲知意覺得,這不對啊!

不讓槐陵縣任何人離開當地,這沒錯,因為要保障原州其他地方的人不會被牽連。

可槐陵有七千多戶人,不會人人都感染了這種瘟疫。將槐陵一圍,就讓這七千戶人裹在一處,憑運氣自生自滅,如此簡單粗暴,分明是為官懶政的做法。

她下令將查出的兩百多人送到見龍山去隔離時,槐陵的官吏都在打馬虎眼,使出各種拖字訣。

只有顧子璇,帶著轄下五十個治安吏去執行了她的命令。

見龍峰本來很安全的。

可誰能想到,那些人被隔離半個月後竟就暴起,強悍突破治安吏的攔阻沖下山,想要在那個雨夜過河回家。

當時的槐陵已大雨連天十余日,見龍山下那座雲氏先祖所建的“小通橋”屹立兩百多年,年年夏日遭受洪水沖擊都安然無恙,偏就在那夜被沖垮了。

在滿街一片喊打喊殺的叫罵中,雲知意輕聲道:“民二百二十九,治安吏十七。二百四十六條命。”她記得很清楚。

夢境中,當那顆石頭再一次沖她的太陽穴奔來時,她原本已如一潭死水的心中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無數的委屈與憤懣瞬間奔湧向四肢百骸。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沒有選擇讓祖母幫忙,借雲氏的庇護遁逃避責,而是坦然接受了問責公審的判決,願按律擔失職之罪,服流刑二十年。

可她只是做得不夠好,卻並沒有做錯。為什麽該死?!憑什麽該死?!

在那顆石子離她只有一寸時,有五指修長的皙白大手護住了她的太陽穴。

她淚眼迷蒙地扭頭看去,霍奉卿竟憑空出現在身旁。

夢裏的雲知意劫後余生,委屈得像一個摔倒在地被人扶起的孩子,脫口哭喊道:“霍奉卿!”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喊他的名字,反正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裏,她無話想說,就只想喊他的名字。

霍奉卿的手護著她的頭,卻照例繃著冷漠臉,薄唇微啟:“叫奉卿哥哥。”

——

“知意,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雲知意在宿子碧的低喚輕晃下醒來。

見她睜開眼,宿子碧趕忙拿絹子為她擦拭額頭冷汗,神色憂心忡忡:“這是認床還是怎麽的?看你睡得又哭又蹬腿的,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