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秋籬(四)(第2/2頁)

為明與張平宣的關聯。再看那黃門手中的詩集冊子,心中大為不安。正遲疑,忽聽一句:

“拿來我瞧瞧。”

聲音從背後傳來。

席銀回頭,見張平宣立在西廊下,她歇午才起來,披著一件白狐狸毛的袍子,不施粉黛,面色蒼白。

內禁軍道:“殿下,江將軍有令,為護殿下和殿下腹中子嗣的周全,殿下此處所有動用之物,若經外傳遞,都不能沾殿下的身。”

張平宣扶著周氏的手在廊上的陶案後坐下,輕笑了一聲道:“不能沾我的身?一本冊子我翻了又如何?”

說完她看向席銀道:“取過來。 ”

席銀與內禁軍對視一眼,轉身對張平宣道:“殿下,你聽江將軍的意思吧。”

張平宣猛一拍案,驚得席銀肩膀一顫,忙道“殿下仔細身子……”

張平宣頂直脊背,沉聲道:

“我人已經在厝蒙山行宮,他不準我踏出這個庭院,我也認了,如今我連在這四方天地裏品評詩冊都不可以嗎?”

內禁軍拱手道:“末將等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你究竟視我為何人,明日就要拖出去梟首的罪人?”

內禁軍被她這一句話逼紅了脖子,只得道:“不敢,一切都是為了殿下的安危。請殿下容末將查檢。”

張宣冷笑道:“查吧,我也想知道,一本詩冊子,怎麽就能殺了我。”

內禁軍不好再應話,從黃門手上接過詩冊,抖翻開來。

席銀也湊了半個身子去看。

她如今也能讀懂一些詩,只見集中詠雪的為多,也有吟冬艷的,她尚分不出優劣,只覺得讀來唇齒留香,令人心中愉悅。

內禁軍一番查看下來,也並未看出什麽不妥之處,便將詩冊遞給了席銀。

“借內貴人的手。”

席銀接過詩冊,心裏仍然有些猶豫,遲疑了須臾,向張平宣道:“殿下,您何必費神去看這個,您若是悶,奴一會兒便替您尋些書來,豈不比……”

“席銀。”

張平宣打斷了她的話,席銀只得垂頭應了一個“在。”

張平宣凝著她道:“你才識字多久,你讀過誰的詩?你知道什麽是“誦詩評序”之樂。”

席銀聽她說完這句話後,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實不知如何應張平宣這一句話。

相形見絀早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席銀此時,不想自己過於卑弱。

她挽了挽被雪風吹亂的碎發,迎向張平宣道:

“這與什麽誦詩平序之樂無關,陛下臨去金衫關之前,叮囑奴要照顧好殿下,殿下知道,奴就這一點子糊塗心思,凡殿下的取用之物,都要經過奴的手,這本冊子不是奴寫的,奴就不敢讓殿下沾染……”

“你寫?呵……”

別的張平宣道是沒多大聽進去,卻被那其中的一句逗樂了。

她扶著胡氏站起身,及履,走下西廊行到席銀面前,

“你寫的東西,拿來給我消遣?”

席自知一時失言,把她拿捏,垂頭平聲道:“奴不敢。”

張平宣伸手試圖將那冊子從席銀手中抽出,誰知席銀竟抓起手指,死死地捏住了。

“放手。”

席銀仍然搖頭不語。

張平宣不想與她在庭中僵持,收回手凝向她的眼睛道:“我從來不輕易處置奴人,不要逼我對你不善。”

席銀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壓迫感,說起來,張平宣與張鐸,雖然互不認可,但那不容置疑的氣焰,卻很是相似。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這兩種壓迫感帶給席銀的感受,卻是全然不相同的,一個逼她擡頭,迎向一些光亮如劍的東西,一個則逼她低頭,縮到沒有光的角落裏去。

前者令她遍體鱗傷,但此時此刻,她卻傾向於這些剝皮剔骨,要她脫胎換骨的“傷害”。

想著,她吞咽一口,擡起頭道:“光祿卿心術不正,殿下要三思啊。”

張平宣聽她說這句話,才明白原來她竟看透到了這個地步。

然而,她心裏卻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席銀這樣的人,憑何敢直議朝臣與她的事。

“席銀,你服侍張鐸,宮裏人才稱你一聲內貴人,但你不能忘了你的身份!把手松開!”

“殿下……”

“內禁軍,把她拖出去。”

內禁軍聞言,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為首的人道:“殿下,末將等……不敢。”

張平宣牙齒齟齬,有些不可思議,擡手指向席銀:“不敢?她是內奴,不是天家姬妾……”

“是……但陛下曾下過詔,見內貴人腰上金鐸,如見天子,末將等萬死,亦不敢冒犯天子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