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夏山(七)

張鐸原本想說傷他的人還沒有出生,可又覺得這一句,像是無話可說時,強要威勢。幼稚,尷尬,甚至很露怯。於是,他索性回頭,兩三步迫近席銀,逼得她下意識地退到了冷墻前。

“要說傷我不至於,不過我對你這個人,一直有諸多肖想,而你從不肯如我的願。”

“肖想……”

席銀的聲音細若蚊蠅,一縷頭發不留意地含入口中,隨著她的話語,在牙齒當中絞纏。

張鐸伸手,將那一縷頭發慢慢地拽了出來,口涎牽扯出了一條晶瑩的絲,崩斷之後,冰冷地貼在席銀滾燙的臉上,

若是一個貴族出身的女子,這般模樣,或許只會令張鐸感到惡心。

可席銀那害怕自己腌臜,試圖去擦拭整理的慌亂模樣,卻輕而易舉地勾亂了張鐸的心神。

他一把握住席銀的手腕,“別動了。”

席銀抿了抿潮濕地唇,悄悄地吞咽了一口,閉上眼睛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張鐸。

燈影下,她的胸口輕輕地起伏,薄衫之下掩著圓潤的輪廓,那小巧而突起無措地摩挲著衣料,一時從透出淡淡的褐紅,一時又消隱不見。

肖想什麽呢。

無非就是肖想這一副精妙如神造的身子。

天雷勾地火的一瞬間,張鐸覺得自己身上的某一處地方忽然漲疼得厲害,有些好像火焰一樣的東西,在他的意識裏忽明忽暗。

席銀一直沒有聽見他說話,只感覺到滾燙的呼吸,一陣一陣地朝她面上撲來。

她不禁悄悄睜開眼睛。

“你……怎麽了……”

問出這句話,她就後悔了。

男人的這副神情,她在熟悉不過了,只是,張鐸身上從來沒有過而已,或者說不是沒有,而是從來沒有落在她眼中。

席銀的目光漸漸地矮下來,從他的胸膛,一路掃至他的腰間,但也就在腰上定住,之後就再也不敢往下再走了。

她抿唇挽了挽耳發,而後低下頭,猶豫了一陣,終於將手朝他的腰間,慢慢地伸了過去。

“你要幹什麽。”

“我……”

“你當洛陽宮的宮正司是你的風月場嗎?”

席銀怯怯地朝他的兩腿之間看去,只看了一眼,又趕忙撇過了腦袋。

“不是,我不想看你難受。”

都說□□無情,其原因無非在於,在男人和女人的那點子事情上,她們經歷得多,看得通透了。龍袍,道服,僧衣之下,再有溝壑,再有定力的男子,也不過如此。

所以,男人們的確是嫖了她們的身子,而她們也是這世上唯一能羞辱男子本性的人。

席銀此時這一句:“我不想看你難受而已。”幾乎打破了張鐸對自己多年積累的認識。

教一個女人自矜自重這麽久,結果自己的情(和諧)欲如此地卑微,甚至,還被她一眼看破了。

張鐸慢慢擡起下巴,脖子上的經脈清晰可見。

“你把眼睛閉上。”

他的聲音有些發喘,壓得比平時說話時要低很多。

席銀依言閉上眼睛。

那原本撲在她臉上的鼻息,逃一般地撤離了。

等她再睜開眼睛時,張鐸已經不在面前。那杖斃後的女人的屍體,被人從甬道上拖了出去,血腥味嚇傻了其余的宮嬪,她們都盡可能地朝牢室的角落裏縮去,沒有一個人再敢對著張鐸離開的方向,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掖庭裏靜靜的。

宮正走到席銀面前道:“內貴人,出去吧。”

席銀怔著沒有動,宮正提了些聲音,又道:“是陛下的意思,內貴人不要讓奴為難啊。”

“陛下……還說了什麽嗎?”

宮正搖了搖頭:“別的沒說什麽。內貴人回去,這裏……”

她看了一眼那具死狀淒慘的女屍道:“這裏也要處置不幹凈的東西,怕臟了內貴人的眼睛。”

席銀順著宮正的目光看去,那女人的眼睛還睜著,哀怨望著她。

席銀背後一陣惡寒,那樣的場景,氣味,和張鐸撿到她的那一個夜晚實在相似,屍圈火海修羅地獄,他坐在生死簿前面,擡手只放過了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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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秋漸深,天轉冷得厲害。

張鐸夜裏有些咳嗽,宋懷玉一連在外面聽了幾日,著實是忍不住了,親自去太醫署把梅幸林找了過來。秋風獵獵地從白玉道上刮過,宋懷玉揣著手走在梅幸林身旁,輕聲道:“奴這是私做主張,還望梅大人,替老奴遮掩遮掩。”

梅幸林道:“陛下的身子一貫強健,怎得無緣無故地忽秋嗽起來。”

宋懷玉看了一眼四下,見宮人們都避得遠,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陛下也不知怎麽的,夜裏盥洗,傳的……都是凍水,要說,如今淩室都在張羅著明年的存冰,偶爾供些在膳室,哪裏還供各殿的日常呢。這一連幾日,都是在太醫署的淩井裏去鑿的陳冰。老奴畢竟不是內貴人,陛下要 ,就只得捧進去,不敢勸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凍水的因由,陛下夜裏,總有幾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