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夏橘(二)(第2/2頁)
與張奚沒有交遊,那如今交遊的人就顯而見了。
張鐸仰起頭,看著頭頂的牽長的人影,沉默不語。
席銀的袖子悉悉索索地掃過案面,淡淡的女香撲鼻,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讓她再動。
“怎麽了……”
張鐸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到為自己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愣了愣。
他很困惑,不知道為什麽,此時,自己是那麽地想要去觸碰她,牽扯她。
也許殺人對他而言,曾經是最簡單的一件事,畢竟的威勢本就是來自煉獄,是靠著一條條人命,一具具白骨累起來的。如果不是這個被他扯住袖子的女人,岑照再被他利用完之後,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所以,他很想要席銀理解,她與自己的羈絆,卻又絕不能直白地告訴她,“與財狼同行”也許是一個高傲的借口,事實上,為了留下她的人,護住她的心,他張退寒已卑微至極。
江淩沒有擡頭,因此也就沒有看見這一幕,仍在自顧自地說道:“陛下,臣怕洛陽初定,人心不穩當,易生事變。”
席銀見張鐸沒有出聲,忙悄悄喚了他一聲。
“陛下。”
張鐸這才松開席銀的袖子。
從混亂的情緒裏抽拔,面色難免惶恐。他傾身從案上取了一只筆,掐扯毫尖作掩飾 ,放平聲音,應江淩道:“所以,中領軍事務,不能交給顧定海。”
江淩道:“那陛下擬定何人?”
“尚書右仆射——鄧為明。”
江淩一怔,“尚書省的人……”
江淩不甚明白,但張鐸也不作多解,擡筆示意他退下,而後站起身往屏後走去。
席銀仍然立在原處,擰著眉頭似乎在想什麽。
張鐸回過身道:“你不過來,就去傳胡氏進來。”
席銀像沒聽到他的聲音一般垂著頭,反而將眉頭皺地更厲害了。
張鐸沒有喝斥她,就站在屏風前靜靜地看著她。
席銀一個人糾結了好久,終於擡起頭來,朝他走了幾步,剛要開口,卻聽張鐸道:“你問。”
“啊……你知道我有事要問你。”
張鐸道:“你問不問。”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問。你答應我,如果我問了一個奴婢不該問的事,你不要責罰我。”
他自己脫掉袍衫,拋掛熏爐,平道:“朕百無禁忌。”
席銀開口輕聲道:“趙將軍出洛陽,洛陽……是不是不安定啊。”
張鐸低頭理了理衣襟,“可以這麽說。”
“那你為什麽還要讓趙將軍離開洛陽啊。”
張鐸看向席銀:“只守洛陽一處安穩,則終失洛陽。”
席銀抿了抿唇,“你可不可以,說得再簡單些,我很想明白,可你總是說得……很深……我又太笨了。”
她說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張鐸看著她的模樣,沉默了須臾。
“一處草房子,四處著火,你若把所有滅火的水都澆在一處,最後會怎麽樣。”
席銀的眼睛亮了亮:“你這麽說,我就都懂了。”
張鐸望著她笑了笑。
這個女人的恐懼,歡愉都是最真切的,以至於他根本不用費一點心神去猜,她到底是不是為了其他的目的在作戲。而他自己,也忽然發現,除了孤獨難解的話語之外,他也說得出平實的話。
“我……還有一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你說。”
“嗯……這個問題,你也簡簡單單地跟我講呀,因為我將才想了好久,覺得……很難很難理解。”
“嗯。”
席銀屈膝在張鐸的陶案後跪坐下來,鋪開一層官紙,又從筆海裏取了那支張鐸慣用的筆。
“你過來呀。”
不知道為何,這一句:“你過來呀。”頓時讓張鐸回憶起了,她在清談居裏召喚雪龍沙時的語氣。
他站在屏風前不肯動。
誰知,席銀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彎腰牽起了他的袖子,“你過來,看我寫。”
鬼使神差,張鐸竟真的被她牽動了。
席銀屈膝重新跪坐,蘸墨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那字形雖然還是欠缺很深的功力,卻已有七分似張鐸的字體了。
風卷紙尾,張鐸下意識地伸手,一把替她壓平。
席銀收了字尾,紙上落下的字是鄧為明的官職。
張鐸心裏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若是胡氏之流,妄圖沾染官政之事,他定會將人杖斃示眾。然而,這幾個字出自席銀之手,他竟看得血氣暗湧,分明有亢然之意。
“這個尚書……右仆射是……文官。對吧……”
“對。”
席銀點了點頭,又在其下寫出了趙謙的官職。
“中領軍是武官,你為什麽要讓文官做武官的官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