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夏橘(二)

“你始終喜歡去擔待你擔待不了的事。”

窈窕的火焰跳動著曼妙的身姿,一道影子遮面,趙謙擡起頭來,見張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搓握住袍袖,垂眼道“臣知罪。”

張鐸笑了笑,“你放心,你擔待不了,我會擔待。”

說完,徑直朝趙謙伸出一只手。

趙謙望著地面,自諷一般地搖了頭,而後擡起手臂,一把用力握住張鐸的手,直膝站起身來。

兩個男人之間的互相借力,不比男女之間的單方面依賴,或者單方面的憐惜。認識張鐸十幾年,不管他認不認同張鐸的處世之道,張鐸都是他一腔熱血和孤勇的源頭。

“我明日就整軍,後日出發。”

張鐸松開手道:“送你。”

趙謙笑道:“不必,臣有臣想見的人。”

說完,他轉了個話道:“對了,臣出洛陽之後,中領軍事務,陛下打算交給誰?”

張鐸道:“你薦一個人呢。”

趙謙想了想道:“此時我只能想到光祿卿,顧海定一個人。”

張鐸聞話,拍了拍趙謙的肩膀,不置可否。

席銀送趙謙一路行至闔春門。

夜濃風細,將二人適才在東後堂蒸出的薄汗都吹幹了,趙謙走在席銀前面,少有的沉默。

席銀也沒有多言,不近不遠地跟在趙謙後面,走至闔春門外方站住腳步,目送趙謙翻身上馬。

此時月已東升,銀白色的月光落在席銀身上,襯得她越發唇紅齒白。趙謙在馬上看了她一眼,笑道:“回去吧,張退寒生怕你要出這個門。”

席銀擡起頭道:“將軍此去要保重。”

趙謙聽了這句話,不禁調侃道:“你喜歡我呀。”

“你……”

席銀被他那沒正形地模樣說得惱了,轉身就要走,忽聽趙謙道:“欸,我說說而已,小銀子別生氣。”

席銀一面走,一面回頭回過身道:“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你只要還肯和張退寒說話就成,理的不理我,大沒關系。”

席銀聞話不由站住了腳步。

趙謙的聲音從背後追來,“小銀子,你別看張退寒那孤高樣,其實他那個人比我還沒意思呢。洛陽城的人,大多是迫於他的威勢和殺伐手段。我此行出洛陽,他身邊的可信之人,就剩下江淩,和你這個小丫頭了,他可是我過命的兄弟,你看在我這麽維護你份上,可千萬不要背棄他啊。”

席銀搖頭道:“我怎麽會背棄他呢?只不過,他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我……也不敢問他。”

趙謙道:“你一向糊裏糊塗的”

席銀頂了一句上去:“我不傻,我如今……我如今有分寸的。”

趙謙也不再回嘴,揚了揚馬鞭子,朗道:“成,小銀子受了教,有大分寸的。你不要那麽怕他,他讓你跟在他身邊,連東後堂的事務都交給你打理,你就該知道,張退寒啊,沒有什麽事是避諱你的。”

席銀聽完這句話,垂眼沉默下來。

張鐸見她處在這裏想深了,笑著催促道:“你站在這裏想,還不如去問他,趕緊回去吧,我走了啊。”

席銀點了點頭,朝他欠了欠身子,目送趙謙打馬撞入茫茫夜色之中。

這邊張鐸已回至琨華,江淩從伏室上來,垂目正立在張鐸面前。

張鐸則望著頭頂的觀音像一言不發,直至席銀回來,方撞破了殿中的沉默。

“你先下去。”

席銀沒有應聲,反倒是走到了他身邊,替他將案上的冷茶換了。

“朕的話,你沒聽見。”

席銀端著茶壺從屏風後面繞出來,彎腰添盞,一面道:“我不下去。”

“……”

張鐸擡起頭,燈下她的皮膚泛著玉器沐光後的色澤。

“席銀。”

“嗯?”

她溫順地朝他望去,見他也正望著他,嚴肅之余,又一層無奈。

“趙將軍說,他出了洛陽之後,你身邊就沒什麽可信之人了,我要守著你的。”

席銀這句話……怎麽說呢。

若是此時江淩不在面前,張鐸定會暗悅萬分,然而,因為江淩在殿中,他竟燙了耳,恨不得立時就把席銀的嘴捂住。但他萬不能當真如此荒唐,只得尷尬地咳了幾聲,不再去接席銀的話。

江淩不明白,這一咳嗽的意味,也不敢擡頭。

張鐸端茶喝了一口,把一時的窘迫逼了回去,擡頭對江淩道:

“趙謙出洛陽後,內禁軍指揮使一職,由你暫承。”

江淩領命,而後略有一絲遲疑。

“你想說什麽。”

“臣心裏有些不安。”

“有何不安。”

“自從陛下登位,趙將軍從未離過洛陽。趙將軍走後,中領軍的事務須人承接,聽聞……周定海這個人,在前一朝時就覬覦趙將軍之位,且近來不知為何,與長公主府過從甚密,每每長公主邀清談會,他定然在席。這不禁令臣起疑,臣記得,當年顧定海與張司馬,並無甚交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