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夏樹(三)(第2/2頁)

“住口!”

席銀被嚇得一哆嗦,忙將聲音壓弱。

“好好……我錯了,我不這樣說,我就是想告訴你,娘娘,長公主,她們有才學,有品性,也有身份和地位,她們不單單求生,她們還要你的尊重,你在娘娘面前把話說絕了,她聽完這些話,哪怕不想死,也不得不死了。你啊,你是曾經為了見她一面,寧可受那麽重的刑罰人,今日你若親手逼死她,你……”

她不敢再往下說。

“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和娘娘面前多嘴。”

張鐸沒有吭聲,他回味著“不想死,也不得不死。”這一句話,不禁想起了在永寧寺塔中撞柱的張奚,忽覺有些諷刺。張奚也許永遠都想不到,除了張鐸之外,看懂他人生最後抉擇的人,竟然會是席銀。

他想至此處,覺得冥冥之中,上天當真很會玩趣世人。

不由笑了一聲,拍掉席銀的手,直膝站起身來。

席銀見此,試圖跟他一道起身,卻聽他冷道:“跪著。”

她到底乖覺,聽他這麽一說,就跪在地上不敢亂動了。

張鐸獨自走出好遠,才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滿含埋怨,又無可奈何的聲音。

“不跟著你,你讓我去哪兒啊……”

***

不見席銀,只是不想再被這個女人剝衣剖心。

琨華殿內,宋懷玉見席銀沒有跟張鐸一道回來,也不好問,使了個的眼色,命人到外頭去查看,自己親自在旁伺候茶水,其間,小心問了一句:“金華殿娘娘還好吧。”

張鐸擱筆,“傳話宮正司,把金華殿的利刃毒物都收了。”

“是。”

“朕要去太極殿議事。你去傳話,讓席銀起來。”

宋懷玉忙取袍衫跟著張鐸出來,一面道:“席銀姑娘犯什麽禁了嗎?陛下罰她跪著?”

張鐸一面系袍,一面往玉階下走。

“在朕面前失言。”

宋懷玉點了點頭,“她今日是莽撞了一些,老奴……”

話未說完,卻見張鐸回頭道:“宋懷玉,她雖是個奴婢,但琨華殿沒有人能訓斥她。能責罰她的東西擺在朕的書案上。”

他說完,反手一指。

“不要自作主張。”

宋懷玉忙伏身道:“老奴糊塗,老奴日後定不敢冒犯席銀姑娘。”

張鐸這才垂下手,轉身往太極殿東後堂而去。

東後堂一議就議到了掌燈時分,尚書省的人剛退出去,便見宋懷疾步過來,差點沒和鄧為明在殿前撞個滿懷。

“宋常侍,這是……”

宋懷玉來不及解釋,擡頭見張鐸走出,忙跪下稟道:“陛下,金華殿出事了!”

張鐸一怔。

“何事。”

“金華殿娘娘投了奕湖……”

此言入耳,那如同九層地獄中湧出來的寒氣猛地侵襲入張鐸的頭頂,即便他早已給自己下了無數次決心,不要在乎徐婉的生死,不要被親族掣肘,可當她真的以死相逼的時候,他還是覺得骨骼震顫,喉嚨裏不斷地冒出腥辣的水。

他拼命了壓著不斷竄湧的血氣,也不敢出聲,生怕聲動血嘔,大慟難抑。

尚書省的人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也不敢跪,紛紛看向宋懷玉,鄧為明大著膽子問了一句:“那娘娘現下如何,可有人施救?”

宋懷玉擡起頭,看向張鐸道:“席銀姑娘涉水去救了娘娘,梅醫正如今已去金華殿了,娘娘仍然兇險……”

“去金華殿。”

“是……”

“把太醫署的人都傳去金華。”

“是是……”

宋懷玉連滾帶爬地去傳話。

張鐸攏緊了衣襟,越過鄧為明等人大步跨下了白玉階。

鄧為明身旁的李繼望著緊隨張鐸而去的宮人們,搖頭道:“慘啊……”

鄧為明道:“席銀是陛下從宮外帶進宮的那個奴婢嗎?”

李繼應道:“是。”

“這可是奇了,金華殿娘娘投水,內禁軍不救,內侍不救,為何是一個奴婢出頭。”

李繼笑了笑:“張熠通敵,陛下要斬張熠,金華殿娘娘以死相逼。”

他說著轉向鄧為明,“陛下至今不肯施恩赦免張熠,若換你在,你敢救娘娘?別忘了,張司馬是如何死的?”

鄧為明道:“那那個奴婢為何如此大膽。”

李繼笑道:“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