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雷(第2/2頁)
張鐸撐開腿,平聲道:
“你也憫老憐病?”
“鄭揚已老,聽說從河西回洛陽的路上就已有嘔血症,即便有命和劉必交鋒,你讓他拿什麽命回來。”
張鐸迎風道:“他是張奚的最後一盟,此去本就不必回來。”
趙謙不留神掐斷了桃枝,“張退寒,路走窮了也不好。”
“窮路登天你忘了?摁好的你的刀,好好在洛陽城蟄伏著,有讓你痛快圍殺的時候。”
說完他便要起身。
卻聽趙謙道:“我想問問你。”
“什麽。”
“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
張鐸壓盞,“你沒有問清楚,取誰而代之?”
趙謙搖了搖頭:“我看不清楚。取大司馬,好像低看了你,取陛下……這話我也不敢說。”
張鐸笑了一聲,端正坐下,“你什麽時候看到這一層。”
“你在太極殿上帶那丫頭走的時候。”
他說著,撐開手臂,指點梁頂。
“你逼陛下因謀逆大罪殺子囚妻,卻要帶走真正下那一刀的女人。你不是要與他江山共治,你是要……”
話未說完,卻聽江淩拱手稟道:“郎主,女郎來了。”
趙謙聽這話,一下子從坐席上彈起來。
“平宣?張退寒,我去給你請她啊。”
“我說了我要見她?”
趙謙壓根沒理他的意思,慌亂地彎腰穿履,全然沒有了將才的凝重之態,“人肯來見你,肯來給你說話,你就暗樂吧,還不想見,你什麽人啊。我去了啊,你等著。”
“不用了。”
脆聲入耳。
張鐸擡頭,見張平宣已然端立在她面前,身後跟著席銀。
趙謙忙起身道:“今兒可三月三,你沒去魏叢山的臨水會?”
“你閉嘴。”
張平宣直直地凝向張鐸,眼眶通紅。
趙謙頓時不敢再多言。
“母親要見你。”
張鐸面入濃蔭,須臾之後方輕問道:“什麽。”
“母親要見你。”
她按平聲音重復了一遍。
張鐸點了點頭。
“好。”
說罷,理襟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在哪裏?”
張平宣道:“你明知故問嗎?母親不出東晦堂。”
“好……”
他又應了一聲,轉身朝前走。
“哥!”
張平宣出聲喚住他,他也只是頓了一步,卻不再回頭。
張平宣忙追出近幾步。“你要不先別回去……我再去勸勸父親。”
張鐸擡頭望了一眼那浮屠四角的金鈴,聲送天際,卻也錚然入耳。
“不用勸,你幾時勸得住他,母親肯見我就行,別的都由父親 。”
“這次不同!”
她顧不上趙謙在場,撐臂攔住張鐸的去路:“父親聽宋常侍說了你在太極殿的事,知道你逼陛下殺子囚妻,迫使鄭將軍帶病領軍,急怒攻心,大慟暈厥,今日醒來就去了東晦堂。後來又把二哥和長姐都召回家中,我不知道父親意欲何為,便去問母親,可是母親見了我只是流淚,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她要見你。’”
她說得急切,不免面色漲紅。
張鐸按下她的手臂,擡袖擦了擦她額頭的細汗,笑道:“你不恨我了?”
張平宣一窒,“我知道,陳孝死了,他無非長得像他而已。況且,他和陳孝一樣,都是沒有心腸的人,他要走,我就放他走了。而你是我親哥哥,我怎麽能恨你。我是怕父親發狠,怕母親也棄你……”
頭頂狂風掠過,金鈴炸響。
張鐸垂袖笑望著張平宣:“母親棄過我一次,我對母從不敢心存妄念。”
“哥……”
“你就別回去了吧。”
他聲音平和,擡手扶正她鬢上的玉簪子。
趙謙跟上來道:“張退寒,要不我跟你去,大司馬見了我尚會……”
“我與張家的事是你一個外人堪置喙的!”
這一句語速極快,迫得趙謙強退了幾步,不敢再說話。
張鐸這才重緩聲調。
“席銀。”
席銀正在發愣,聽到這一聲忙應道:“奴在。”
“陪著她,在這寺中逛逛也好,去清談居坐坐也成,或者你們想去臨水會也行。 ”
他說著,伸手向江淩,伸手接過一包銀錢拋給席銀,轉身下樓而去。
“大哥!”
張平宣扶於樓欄,扯聲連喚了他幾聲,也不聽他應答。
浮屠下凈無塵,伽藍之中無車馬,他徒行而過的場景落在席銀眼中,竟有一絲孤烈之感。
張平宣扶欄垂頭,忍淚不語。
趙謙多少知道些其中的原由,不好開口,便拿眼光睇席銀。
席銀上前,扶著張平宣在茶席旁坐下。
趙謙自覺此時不宜相勸,撓了撓頭,不知所措,終聽席銀道:“將軍去吧。奴陪著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