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自姚嬪被杖死,宮中一時氣氛肅穆,半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妃嬪應禮請安,亦是不敢在昭陽宮多留,恍若多留一刻,便要命喪於此似的。

一時間昭陽宮,倒是前所未有的風平浪靜。

未時,膳房每日雷打不動的送來藥膳,依沈太後的吩咐,補氣血。

沈太後的心思,闔宮上下都明白。

遮月將金勺遞給她,拾起錦扇在一旁輕搖慢晃:“半個時辰前六公主進宮了,這會兒在永福宮坐著,奴婢聽聞,好似是懷了身子。”

驀地,捏著金勺的那只手微微一頓。

“太醫可瞧過了?”她說罷,往嘴裏送了口粥。

付茗頌下意識蹙了蹙眉,這藥膳說不上難以下咽,可這一股濃郁的藥味兒,怎麽也算不得好。

遮月回話:“瞧了,太後高興的合不攏嘴,忙就請了太醫瞧過,兩個月了呢。”

聞昔有孕是喜事,可付茗頌這會兒卻有些食不知味,她低頭瞧了眼小腹,忍不住猶疑道:“遮月,你說皇上頻頻來昭陽宮,我這肚子,為何半點動靜都未曾有?”

按理說,不應該啊……

沒料到她會如此問,遮月搖扇的動作忽的一滯,她順著話意低頭瞧了眼付茗頌的小腹,磕巴道:“娘娘,這、這事兒也急不得,許是緣分未到呢。”

“是麽。”她喃喃道。

付茗頌一擡頭,便能看到架上那尊白玉雕刻的送子觀音,還是沈太後親賞的,甚至連擺放的位置,都是挑好了風水。

沈太後想抱孫兒的心思,全寫於臉上了。

偏偏,聞昔有了身子,沈太後對她這個皇後的期冀,可謂是更大了。

果然,前腳聞昔剛離宮,後腳,揚姑姑便將送子符親自送來。

付茗頌面色一僵,捧著那楠木匣子不知所措。

楊姑姑瞧出她為難,寬慰道:“太後娘娘是求孫心切,聽聞承恩寺的送子觀音靈驗,這才托六公主求了送子符,盼著娘娘能早日懷上龍胎,亦是一番好意。”

“是,姑姑說的是。”

眼瞧楊姑姑離開,主仆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還是付茗頌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去將這符,放在枕下吧。”

遮月抿了抿唇,伸手接過,應了聲是。

她心下不由嘀咕,這又是送子觀音,又是送子符,也免不得她們主子心裏焦躁。

八月十二,臨近中秋。

雖說不設宮宴請百官,但宮中禮節甚多,她依舊落不得清閑。

幸而月末秋獵,聞恕已連著三兩日在禦書房議事,夜裏少了人折騰她,倒是能省些精神勁兒。

這夜,她早早吹了燭火,攬著冰絲薄被沉沉睡去。

可待白日裏醒來時,整個人卻像是蔫兒了的芭蕉,半分精神都打不起。

薄薄的寢衣被汗水打濕,兩鬢的發絲貼在臉頰上。

遮月叫她這潮紅的臉色嚇了一跳,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娘娘可是身子不適?奴婢去叫太醫。”

“不必。”她伸手拽住遮月的衣袖,“做了個噩夢,不打緊。”

遮月吩咐宮女放了熱水,扶著她起身道:“想是李太醫的藥不起作用了,娘娘這回,可記得夢中之景?”

付茗頌搖了搖頭,褪了汗濕的寢衣,白皙的雙足踏進浴池裏,緩緩坐下。

溫水包裹住她整個身體,半刻鐘,她緊繃的身子才恢復了些知覺。

她閉上眼,仿佛還能聽到夢中孟浪的聲音。

驀地她耳根一紅,抿了抿唇道:“皇上幾日沒來了?”

遮月舀水將她發梢打濕,想了想才道:“應是有三日了。”

三日了,才三日。

付茗頌咬了咬唇,從前做這樣的夢,夢中的男人向來是看不清臉的。

可昨夜那個夢,她竟能仔仔細細,清清楚楚的瞧見將她壓在身下之人的面容。

不是聞恕是誰?

總不能是三日未見,她便想他了?

姑娘一雙杏眸滿是不解,實在對這夢心存疑惑。

她側了側身子道:“遮月,今日那藥量,要比往日加上一倍。”

“啊?”遮月一頓,遲疑的點頭應是。

遮月正欲轉身拿巾帕,見珠簾外一抹玄金色身影晃過,她忙低頭跪到一邊。

付茗頌聽到聲響,扭頭後望,見他這時候來,免不得驚訝,眉頭輕輕揚了一下,“皇上怎麽來了?”

男人眉宇間還透露著幾分疲憊,蹲下身子,擡手擦去她臉上的水珠。

“怎麽這個時辰沐浴?”

付茗頌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話,聞恕瞧她這臉色便猜出:“又做噩夢了?”

她垂下眸,低低應了聲。

應當,也算是噩夢,且夢裏還十分累人。

池裏未放花瓣兒,水又極清,從他這角度望下去,可謂一覽無余。

姑娘絲毫未察覺,頻頻扭頭與他說話時,那兩座山巒便半浮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