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巳時,入秋的日頭正暖,門窗大開的永福宮內一片祥和。

付茗頌疊手坐在貴妃椅上,乖巧的仰起臉叫沈太後看個仔細。

沈太後捧著她那張玉琢的臉兒,小心捏著下巴左右擺動,只有下頷處留有一抹淺褐色。

她寬心的點了點頭:“好在恢復的快。”

若是留下疤痕,那可就不是小事兒了。

付茗頌低下頭,伸手摸了摸下頷那處,“勞母後費心了,兩日這痕跡便能消下去,倒也還好。”

沈太後嗤了聲:“姚嬪進宮近一載,哀家只當她年幼驕縱,不料竟敢玩這種手段,若是元祿未查清,你這臉怕是得毀了。”

說罷,沈太後又言:“哀家思來想去,姚嬪這罪名,往大的說便是謀害皇後,既是按此罪處之,不若杖死如何?”

付茗頌一怔,“杖死”二字驀地灌進她耳裏,叫她不由錯愕一瞬,隨即抿了抿唇角:“依母後的。”

她低頭飲了半盞茶,壓下心中那點不知所措。

一刻後,楊姑姑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娘娘,宋大人到。”

聞言,付茗頌下意識擡頭望去,正從屏風鏤空處瞥見一抹淡藍色身影緩緩而至,緊接著一道聲音落下:“微臣參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宋長訣如今十八,聲線介於少年與成人之間,既低沉,又空靈,像是山谷裏清泉擊打石壁似的。

沈太後叫人撤了屏風,付茗頌才垂眸去看他。

宋長訣擡頭,對上她探究的目光,起身的動作莫名一頓,移開視線。

付茗頌瞧了眼沈太後,方才開口道:“聽元公公道,若非是宋大人嗅覺敏銳,這回恐怕得大費周章了。”

宋長訣拱手,無甚情緒道:“元公公嚴重,微臣不敢擔。”

“既是有功,自要受賞。”沈太後一笑,瞧著他道,“哀家聽聞,你是皇上親自任命的工部主事?”

宋長訣頓了頓,“是。”

沈太後又言:“皇上看中有才幹之人,你年紀輕輕,能得皇上賞識,實屬難得。”

宋長訣已有些不耐,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娘娘謬贊。”

須臾,楊姑姑手捧金絲托盤上前,上頭赫然一塊色澤光亮的羊脂玉。

瞧著,便屬上乘。

宋長訣亦不推脫,利落的收下,“微臣謝太後娘娘賞賜。”

沈太後笑嘆了聲:“魏家如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是看在魏老的面上,哀家也勸過皇上,留魏二官職,左右這工部主事也不是大官兒,且也不止一位。”

宋長訣這才擡起頭,不由提了提眉尾。

這沈太後,假借行賞之名,卻另有話要說。

“可皇上,偏要罷了他的官,命你繼任,想來宋主事在皇上面前,應能說上幾句話才是。”

付茗頌捧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想尋個借口退下,卻又插不上話。

她這左右為難的模樣,正巧落進宋長訣眼裏。

宋長訣勾了勾唇,回話道:“微臣人微言輕,只怕在皇上那兒,也說不上幾句。”

何止說不上,任職這幾日,皇帝只將工部歷年留下的爛攤子推給他,旁的,半個字都未曾多言。

說是皇上親自任命,近日又常被宣於殿前亦是,難免被人當作新晉的紅人。

沈太後亦是如此作想。

“總之,這魏家還是得有個一官半職,老臣的面子,該給,還是得給啊。”沈太後說罷,低頭抿了口茶。

宋長訣會了意,沈太後這才作罷。

須臾,太醫便來給沈太後請平安脈,付茗頌趁此退下,恰與宋長訣一前一後出了永福宮。

宋長訣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人的後腦勺看,直至她在台階前停住腳,他才隨之停住。

他朝付茗頌作了個拱手的姿勢:“微臣告退。”

借著明亮的光線,付茗頌這才仔細瞧清他的模樣。

少年眉清目秀,不過抿緊的嘴角和略微緊蹙的眉心透露著些老氣。

與之年齡不符的老氣。

付茗頌下意識多瞧了兩眼,實在覺得眼熟,可一時實在想不起來。

小徑上,龍攆明晃晃停駐,從聞恕的方向看過去,這二人便像是在敘舊了。

元祿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太後宣宋大人進宮,說是要行賞呢。”

聞恕沒應聲,目光一錯不錯的望向那兩人。

他眼眸一覷,就見付茗頌唇角微揚,似是笑了下。

忽然,付茗頌踩空了石階,聞恕心口一緊,就見宋長訣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就那麽一瞬的功夫,他很快便收回手,又低下頭說了幾句什麽。

近午時,日頭漸盛。

轎攆一路擡往昭陽宮,付茗頌時不時用余光掃了眼身側的男人。

聞恕今日靜的可怕,一時這般,她心下有些發慌,忍不住問:“皇上可是累了?”

男人輕輕擡了下眼,極其淡漠的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