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屋裏黑魆魆的,糜蕪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劉氏,劉氏也看著她,問道:“怎麽突然想起來問他?”

“也不是突然想起來,只是今天剛好看見了,有些好奇,便想著來問問祖母。”糜蕪斟酌著說道,“太太那個性子,假如崔恕真是那種出身,難道太太竟讓他安安穩穩到現在?”

“怎麽可能!”劉氏咯咯地笑起來,眼波流動之時,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韻,“我兒雖然不承認,但所有人都這麽說,姓顧的每回聽見都氣得半死,也曾好幾回算想對崔恕下手,不過呀,從來沒成過。”

“是老侯爺護著他?”糜蕪猜測道。

“不是。”劉氏搖搖頭,“那個崔恕,是個狠角色。我勸你也別再打聽他了,免得惹禍上身。”

糜蕪原本只是隨便一問,此時反而起了興趣,忙道:“這是怎麽說?”

劉氏道:“有一回王婆子奉了姓顧的命令,跑去三省齋找茬,人還沒進門,直接就摔出去幾丈遠,胯骨都摔壞了。還有一回姓顧的跟我兒吵鬧,氣頭上跑到三省齋撒潑,言語中罵了崔恕的娘,還沒說完嗓子就腫得老大,憋得氣都出不來,又是紮針又是放血折騰了十幾天,半條命都快折騰沒了,嗓子上的腫才消下去。”

糜蕪抿嘴一笑,道:“還真是個狠的。”

“豈止,”劉氏瞪了她一眼,“我說他狠,是因為出這事那會兒,他還不到十歲。”

糜蕪吃了一驚,不到十歲的小孩,怎麽會有這麽大能耐?她想了想,道:“祖母覺得,傳言是真的嗎?”

“你覺得呢?”劉氏反問道。

“不好說。”糜蕪道,“他身邊多半有厲害的人物護著,難道是老侯爺安排下的?”

但如果是江嘉木安排下的人,似乎又不該對顧夢初下那麽重的手。

“呵,”劉氏冷笑一聲,“雖然是自家兒子,不過我也不得不說一句,要是他有這個魄力,何至於讓姓顧的蹬鼻子上臉,何至於連自己親娘都護不住!”

看來自己那個爹爹,和江紹一樣,是個溫和綿軟的性子。糜蕪又問道:“這兩件事之後,怎麽樣了?”

劉氏鼻子裏哼了一聲,道:“還能怎麽樣?姓顧的倒是想報仇,可惜沒那個能耐!再後面崔恕直接封了內宅通向三省齋的門,在花園裏另開了一扇門,吃穿用度都是自己處置,跟府裏沒有一文錢瓜葛,姓顧的就算再生氣,也只好憋著嘍。”

糜蕪嫣然一笑。一個寄人籬下的少年,居然有這般手段,這種魄力,也難怪蘇明苑對他如此傾心。不過對她來說,最妙的一點卻是,崔恕也是顧夢初的對頭。

她勢單力孤,劉氏也並不很強,假如將來應付不來顧夢初,不妨抱一抱崔恕的大腿,哄他出頭。

又聽劉氏問道:“你剛說我馬上就能搬出去了,是怎麽回事?”

糜蕪回過神來,笑道:“祖母再耐心等幾天,我也趁機跟哥哥說一說……”

“跟他說什麽!”劉氏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江家的男人都是沒藥性的炮仗,只要姓顧一發威,他肯定一個字也不敢提!”

“祖母聽我說完嘛。”糜蕪也不反駁,只慢悠悠地說道,“太太是肯定會反對的,不過,這事也是肯定能辦成的,現在,就等著下雨了。”

“等下雨?等下雨做什麽?”劉氏問道。

“我先賣個關子,到跟前再跟祖母細說。”糜蕪笑著說道,“我還有件事想問祖母,我又問了哥哥,他說我娘是十六年前在府裏幫傭的,並不是老侯爺房裏的人,祖母可有印象?”

劉氏想了半晌,還是搖頭:“幫傭太多,我記不住。”

“姨奶奶,”頭一次來時給糜蕪開門的中年仆婦李保家的低聲說道,“奴婢恍惚記得當年太太曾經找過幾個奶娘,其中一個長得有點像大小姐上次形容得那樣,白皮膚,高鼻梁,大眼睛,只是不知道手上有沒有紅痣。”

糜蕪喜出望外,連忙追問道:“是叫丁香嗎?”

“不知道,”李保家的搖搖頭,“她只待了半天,後面沒選上就走了,不知道什麽名字。”

“應該不是她。”劉氏打量著蘼蕪,搖頭說道,“你比紹兒小一個月,假如你娘是奶娘,紹兒出生時她還沒產乳,怎麽可能!”

“也許小姐的娘為了遮掩小姐的身世,所以謊報了小姐的年齡?”李保家的說道,“也許小姐比伯爺大?”

糜蕪道:“就算大也大不了幾天,我鄉下的阿爹說過,十六年前我到他家時只有幾個月。”

“那就更不可能了。”劉氏道,“總不能我兒跟你娘偷情有了你,然後你娘還敢懷著你來給姓顧的當奶娘?姓顧的要是知道了,還不活吃了她!”

糜蕪從劉氏院裏出來時,禁不住嘆了口氣。線索又斷了,原來就連娘親,身上都有這麽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