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臣們三三兩兩的離開,劉婆子照著吩咐進了祠堂,厚重的木門將裏面的罵聲阻隔在外。謝景靜靜看著遠處的木芙蓉,眼瞳沉寂,不發一言。

鐘銳匆匆趕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旁道:“王爺,侯爺來祠堂前讓衍書調了兩個丫鬟去他院裏。”

謝景語聲淡淡,並未收回目光:“你想說什麽?說清楚些。”

“是是。”

鐘銳本來還擔心謝景會因為老王妃病重傷神,可這會兒見謝景神情平靜,並不似昨晚那滿身戾氣的樣子,猶豫了一瞬,才輕聲開口道:“衍書調那兩個丫鬟時,說是、說是讓那兩個丫鬟去伺候小夫人的……”

謝景的瞳孔驟然縮緊,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鐘銳,嗓音冷沉:“小夫人。”

“——是誰?”

靖王府種的多是一些常年青綠的松柏,哪怕到了初冬也不會黃,只有臨近祠堂的路上種了些銀杏和紅楓。

這些大都是老王妃種的,夏秋交接時美不勝收,到了初冬,卻也逃不開一片殘紅衰敗的景象。

大臣們多數已經離開了祠堂,沛國公走的慢些,看見喬玥時,也跟其它大臣一樣,投去好奇又探究的目光。

連生母靈位都毀的人,對丫鬟又能又能有多好呢?

大臣們方才的竊竊低語猶在耳邊。

喬玥咬著唇瓣,又將腳步加快了些,越過路旁三三兩兩的木芙蓉樹時,一擡頭就看到了佇立在祠堂前的謝景。

鐘銳正在他耳旁說著什麽,映著明媚的陽光,隱約能看到鐘銳額頭沁出的汗珠,神情似乎十分緊張。

謝景眼瞳漆黑沉寂,只有指間的脂玉扳指泛出瑩潤的光。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他忽然轉眸,定定看著從小徑處走來的喬玥。

叮——

他指間的扳指發出極輕的嗡鳴,上好的軟玉讓一排細小的裂紋,亮瑩瑩墜向地面,好像樹梢上未化的霜。

喬玥折向另一條小道,可謝景忽然開口:“過來。”

兩個字的音節,命令的語氣。

蒼藍色的天空無端多了幾分壓迫感。

喬玥腳步未停。鐘銳上前攔住了她。

她皺眉看向謝景,杏眸中滿是戒備和疏離。

又比上次多了幾分敵意。

謝景自然明白是因為什麽。

她性子單純,卻不傻。

霍景妍靈牌被毀引發他母親舊疾,他本來可以將此事壓下,卻沒有壓,他本來可以先行遣散那些赴宴的大臣們,卻沒有遣散。

他無非就是要將那些陳年往事暴露在眾人面前。

那些大臣多是文臣,平日最重母慈子孝那一套,親手打碎自己母親靈位的季長瀾,在那些大臣眼裏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異類。

季長瀾連這種事都做的出來,傳到皇上耳朵裏,那貴妃受傷一事也就不需要自己再多費口舌了。

方才大臣說的那些話,她自然是聽到了的。

現在這種眼神。

是覺得心疼了麽?

謝景忽然笑了:“只許他算計我,我就不能算計他了?”

他定定的看著喬玥,唇角的笑像是結了層冰,聲音又輕又冷:“小夫人?”

喬玥微微皺眉。

她並不能確定今早的送水的丫鬟到底是季長瀾派來的人,還是謝景派來的人。

她道:“王爺在說什麽,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

還要怎樣說才明白?

維護季長瀾維護到多一個字都不願意吐露。

謝景低笑:“確實是長大了。”

四周的風忽然多了幾分寒意。

道路兩旁花瓣卷向天空中,隨著點點枯黃的落葉直墜而下。

謝景石青色長袍顏色並不深重,可此時佇立在陽光下,竟與他眼瞳一般沉的透不出一絲光。

他目光依舊落在喬玥身上,未曾移開。

旁邊的鐘銳察覺到了他身上隱隱的殺意,慌忙伏在謝景耳邊道:“王爺息怒,侯爺以前從未用過我們王府丫鬟,這次忽然用,可能是故意想將消息透露出來的,此事也未必是真……”

“這丫頭看上去什麽都不知道呢。”

謝景輕輕笑了一聲,沒有答話。

什麽都不知道?

就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才更加可恨。

謝景忽然上前一步。

地上的脂玉扳指泛出瑩潤的光澤,在蒼藍的天空下莫名刺眼。

他衣袖下的手緩緩收緊……

咚——

祠堂房門被推開,老王妃被劉媽媽扶出了祠堂。

她過分蒼老的面頰上布滿了淚痕,口中喃喃道:“沒有心的,沒有心的……”

“我對不起景妍,是我對不起她。”

老王妃語聲沙啞,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進祠堂,半掩的木門中,喬玥隱約能看到玄黑衣擺上斑駁的痕。

她向祠堂跑了過去,綻開的裙擺像樹蔭下翩翩起舞的蝶。

謝景微眯起眼,衣袖下的手收緊又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