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媚的晨光下,少女仰頭看著他,目光忐忑又輕軟。

像是怕他拒絕,她輕輕踮起腳尖,圓圓的腦袋剛剛才到他肩膀的位置。

太小了。

季長瀾微微俯身,將喬玥抱了起來。

即使已經被他抱過很多次,可喬玥依然有種被“舉高高”的雀躍。

本來要仰著頭才能看到的風景這會兒一擡眼皮就能看見,比旁邊的侍衛還要高出許多……

懷抱又穩又寬闊。

剛好可以把頭搭在他肩膀的位置,好暖和呀。

喬玥眨了眨眼,看著他面頰上殷紅的指痕,又不著痕跡的將腦袋往他面頰的位置偏了偏。

銀杏葉上的銀霜化成了水露,有鳥兒越上枝頭。少女的發髻不偏不倚的擋在他側臉上。

季長瀾眼睫微顫,稍稍偏了下頭。

少女的發髻便又跟過來一點。笨拙又小心翼翼的為他遮擋著紅腫不堪的傷口。

他唇角的位置還有幹涸的血跡,柔軟的發絲輕輕拂在他面頰上,原本麻木的側頰竟被她撓的有些癢,像是蜿蜒而生的藤蔓,絲絲縷縷的攀附上他心頭。

季長瀾喉結動了動,想對她說不用這樣的。

可話到嘴邊,就換成了輕輕的一句:“膝蓋上的傷還痛不痛?”

其實昨晚上完藥後,季長瀾又在她膝蓋上揉捏了一會兒,喬玥今早起來就不痛了。

可這會兒看著他臉上的傷……

喬玥眸光微閃,低聲說:“痛的痛的。”

季長瀾皺了皺眉,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忽然感覺到唇邊一涼,她的指尖探上他的唇角,像春雨綿綿時的水露,輕輕拭去他上面幹涸的血漬。

少女的手輕軟又柔和,季長瀾心口一片滾燙。

像是生怕自己把她丟下去,喬玥的手臂環到他肩膀上,軟趴趴的在他耳旁道:“剛剛還扭到腳,這會兒新傷加舊傷,痛上加痛……侯爺別丟下奴婢呀。”

最後幾個字又輕又細,綿綿鉆進他耳畔,糅雜著蜜的甜。

他怎麽會舍得丟下她。

季長瀾微微彎唇,輕聲說:“這裏是靖王府,旁人都在看,你就不怕流言傳出去?”

喬玥眨了眨眼,似乎沒聽太明白:“什麽流言?”

季長瀾垂眸,長長的眼睫掩住眸底瀲灩的水波,嗓音極輕的在他耳旁道:“比如說……我將你收了房。”

喬玥“噢”了一聲,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種流言不是早就有了嗎?”

季長瀾沒想到她會回這麽一句,低聲問她:“你不在意?”

喬玥道:“這是別人的看法,奴婢不會在意的。”

少女從他肩頭撐起腦袋,神色認真的看著他。

似乎在和他說,‘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所以侯爺也不要在意旁人看法了好不好呀?’

她的眼眸清澈至極,不似他的那般滿是漣漪。

十年前老王妃的字字控訴猶在耳邊。他童年也是感受過溫暖的,老王妃也曾對他很好,他知道老王妃想讓他成為他父母那樣的人。

可是他做不到。

那些仇恨的種子早就盤亙在他心裏,他的感情和他所憎惡的謝熔一樣猙獰扭曲。

以前的喬喬總叫他“神仙哥哥”,喜歡他穿白衣飄飄的溫柔模樣。

可他哪裏是什麽神仙呢,他知道自己一點兒也不溫柔。

他親手將她拽入泥沼,給她的愛是捆綁,是束縛,是將那個愛玩兒的小姑娘牢牢捆在身邊的占有。

連將他養大的姨母都會對他感到失望,更何況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離開的四年裏,他就常常在想,她是不是被他嚇跑的,如果他不那麽固執的想要將她捆在身邊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走。

他確實是後悔過的。

這是他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事。

可當小姑娘重新回到他身邊後,他才發現,他根本做不到他預想的那些。

他更加自私的想要占有她,甚至受不了她多看旁人一眼。

她每對他好一點,他就貪婪的想要更多。像是食不知飽的饕餮,瘋狂的索取著來自於她身上的暖。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是他在乎她的。他無法接受她再一次離開,甚至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將她束縛在身邊。

哪怕是剛才,他想的也是將她收房,讓那些流言蜚語成真。

可如今他看著少女明澈的杏眼兒,那些壓抑在他心口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最後他只是很輕很輕的“嗯”了一聲,抱著她繼續往回走。

銀杏樹下的光影斑駁,樹上的鳥兒偏頭看著趴在男人肩頭的少女。

喬玥不知道他情緒為什麽忽然淡了下來。她想起他方才說的話,腦中思緒忽然緊繃起來。

她剛才光想著大臣那些難聽的話了,倒沒有意識到收房一個丫鬟會不會對他聲譽有影響。

上次打牌時,老王妃兇巴巴的樣子猶在眼前,她最重家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