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林斐的箱籠都整整齊齊的,只叫人裝上車便是了。

他們兄妹二人給了謝玉璋舅甥二人一些時間,待自己這邊收拾好了,便去辭別。

謝玉璋拉著林斐的手:“我在崇仁坊,你在宣平坊,就離得這麽近。待家裏的事都弄好了,再來找我。想什麽時候來,便什麽時候來。”

林斐撐到此時,已經不想再說話,只緊緊地握了握謝玉璋的手。而後,登車隨林谘家去了。

待到了林府,兩個堂弟九郎十郎聞聽,都跑出來迎她。小時候這堂姐是極疼他們的,後來他們隨了父親去任上,臨走時哭鼻子,堂姐還道“過兩三年便回來了,哭什麽”。誰知一別便是十余年。

便是林谘想到當年慘事和後來那些年的流離,亦眼眶泛紅。

反倒是林斐這女郎,只撫著弟弟們的頭道:“重逢大喜,哭甚?你們都長大了,很好。”

妹妹雖從小便嫻靜早慧,但林谘看著她,總覺得她什麽地方與從前再不相同了。

他道:“三叔今日當值,待他回來,咱們晚上慶祝一番。可惜五叔一家不在京城,他還要再一年才會上京述職。”

如今雲京裏,林府裏便是林谘與他的三叔三嬸並兩個堂弟還有幾個族親。他如今是中書舍人,俸祿雖不厚,但卻是能參議國事的清貴之職,未來的前程亦是明晃晃的。

林斐打量這宅子,便知道哥哥和叔叔已經得了江東林氏的資助。林氏族人雖在外亦有為官的,但要說起未來,顯然林谘是最值得投資的。家族的資源勢必會向他傾斜。

正思忖著,內院裏的嬸嬸已經聽得她來,一路顧不得儀態,竟跑著來了,連釵都跑掉了一支。見了面抱住她便失聲痛哭。

“苦了你!苦了你!”林三嬸淚流不停。

林斐道:“叔叔嬸嬸也不易。”

昔年林家突然遭難,只有在外任職的三叔一家和五叔一家及遊學的三哥幸免。他們得到消息便隱匿,在前趙未垮台的那些年,也只能隱姓埋名的生活。

有誰不苦呢。

“我昔日托身朝霞宮,後來又去了漠北,都有公主護著我,我不苦。”林斐說。

然而大家只不信,都覺得她才是最苦。

林三嬸哭得要喘不上氣,大家又只得安慰她。林斐和兩個堂弟扶她回了內院休息,從三嬸的院子裏出來,林谘道:“跟我來。”

他帶著林斐去了一處院子,裏面已經收拾得整齊,宴息室裏擺著梅瓶,墻上掛著花鳥圖,清新雅致,恍惚與從前林丞相府裏,她的閨閣一模一樣。

“我盡力照著從前的樣子去布置,你看,我記得以前榻上有個小插屏,是雙面繡。只可惜現在雙面繡在北方太少見了,我尋了這個踏雪尋梅的樣子給你,覺得你會喜歡。”

林谘給林斐指著這屋裏的各處布置。

處處皆用心,處處皆是親人對她歸來的殷殷期盼。

林谘說著,忽然覺得太過安靜,一轉身,大吃一驚。

便是昨日初見,隔了十余年的坎坷分離,他這妹妹也只是紅了眼圈,到今天也未落過淚。可現在,林斐垂著頭站在那裏,兩行清淚淌過臉頰。

林谘驚疑不定,喚道:“阿斐?”

林斐擡起頭看著他,流淚道:“哥哥,我真無用。”

“我都追著她去了漠北了,卻什麽都沒能為她做。在雲京,在漠北,一直都是她在護著我。”

“你不知道她分了多少的精力在我身上,唯恐我受一點點傷害,吃一點點苦。”

“我追著她去分明是為了報恩,卻反成了她的負累,讓她成日裏為保護我擔驚受怕,日夜憂思。”

林斐的眼淚止不住:“哥哥,我好沒用,我真是枉為林家女兒。”

林谘注目凝視她片刻,嘆了一聲,走過去伸出手摸她的頭。

“傻阿斐。”他含笑道,“她若不是與你彼此相知,又怎會這樣為你日夜憂思。”

他道:“別急。昔年祖父報恩,亦等了十七年才有機會。你和她的未來,還長著呢,別急。”

可她的公主那樣強悍,根本不需要她的報答。

林斐早從謝玉璋講述的“前世”裏聽出來了,那一世的林斐做到了她沒做到的事,她的的確確報答了謝玉璋。

可那個林斐並不是她。這一個謝玉璋也根本不給她報答的機會。離開謝玉璋,不讓她再為自己操心憂思,竟成了她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林斐如今已經二十五歲,卻在兄長溫暖的手心下,哭得像個孩子。

目送著載著林斐的車子離開,謝玉璋感到肩膀上像卸下了一塊大石。從重生以來,從未這樣輕松過。

“舅舅,我們也走吧。”她說。

便和楊長源兩個人去了逍遙侯府。

那侯府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只不前世她從側門入,這一次,逍遙侯府卻為她開了中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