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3/3頁)

當年皇後身邊的夏尚宮,令她現在想起來還情不自禁地就縮縮脖子。她是皇後的左膀右臂,那時候就連皇帝見了夏尚宮,都頗為禮遇。

所以皇後一去,陳淑妃立刻把中宮的舊人都放出去了。

陳淑妃想起當年在中宮受的那些氣,胸口還發悶,自己給自己順了順,到底把這口氣咽下去了。

“算了,她既然想跟著寶華去,那就去吧。我看她這幾兩老骨頭,夠不夠野狼啃的。”她道。

厭煩地揮揮手:“這種事別再跟我說了,反正她們都要走了,眼不見為凈。秋娥呢,那花汁子調好了沒有,快來給我染指甲,晾幹還要好久呢,別拖得陛下來了,我這兒還沒幹……”

朝霞宮裏,鬢邊生出銀絲的夏嬤嬤沒想到自己能在出發之前就見到寶華公主——皇後的骨血。

謝玉璋和親的消息傳出宮闈後,她便尋上了宮中舊識,遞了錢進去疏通關系,想跟謝玉璋同去。這時候人人使錢都是為了不去,她逆向而行,極其順暢,名字直接就落在了名冊上。

寶華公主謝玉璋拿到那名冊,劃去了徐尚宮,直接把她提成了尚宮。太子又發了話,叫什麽都聽寶華公主的,盡量遂她的意,下面人更沒有必要違逆,夏嬤嬤離開宮闈數年,便又回來了。

“嬤嬤快請起。”謝玉璋親自攙扶夏嬤嬤。

“禮不可廢。”夏嬤嬤卻說,“公主是君,微臣是臣,請殿下受這一拜。”

到底是拜下去了。但謝玉璋側身只受了半禮。

“這些年,我不知嬤嬤原來一直就在雲京,嬤嬤受苦了。”謝玉璋握著她的手說。

夏嬤嬤知道自己雖是中宮舊人,但這些年她不在謝玉璋身邊,怕當年的情誼早被少女淡忘,心中原並沒有抱什麽期望。不料謝玉璋對她沒有一絲隔閡,就仿佛她們這些年沒有分開似的。

夏嬤嬤一時百感交集。她忍住心中酸澀,道:“不曾吃苦。娘娘當年早有預料,早早為我安排了出路。微臣一直過得很好。”

謝玉璋沒有去問她為什麽這些年沒有來找過她。因為這個問題,前世她便問過了。

那時夏嬤嬤說:公主一直過得甚好,不需要微臣。

所以,當她需要她時,她毫不猶豫地便拋下了雲京城裏的安定生活,隨她去了漠北。

夏嬤嬤有太多的話想跟謝玉璋說。

關於皇後,關於陳淑妃,關於許多許多事。這些年她在雲京暗暗觀察打聽,公主被養得太嬌、太天真、太不知世事,她若一直在皇帝身邊倒無事。可她現在要遠嫁和親,要教她的東西太多了。

可奇異的是,她什麽都沒說,謝玉璋那雙眼睛閃動著朦朧水光,卻仿佛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似的。

那雙眼睛,不該屬於十四歲未滿的少女。

她的小殿下,經歷了什麽?

前世在出發前,夏嬤嬤也來拜見過謝玉璋。謝玉璋雖然欣喜中宮舊人還有這樣的忠心,但她這些年都是被徐姑姑照顧著,內心裏卻還是更親近一直在身邊的徐姑姑的。

夏嬤嬤倒也不與徐姑姑爭什麽,只安安靜靜地待在她身邊。

但她有機會便會給謝玉璋講些皇後舊事。那時候人在漠北,無比地想念雲京,謝玉璋也願意聽。夏嬤嬤見縫插針地指點她和林斐做人和做事。

林斐是極尊敬她的。

想來,林斐那時候就比她更明白誰才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可是夏嬤嬤去的比徐姑姑更早。她本就年紀比徐姑姑長許多,遠離故土,操心勞力,去得更早原也尋常。

但謝玉璋這次沒有像劃掉徐姑姑那樣將夏嬤嬤也劃掉。

夏嬤嬤無論如何也要跟她去的。她就算劃掉她,她也總有法子,比如替換掉什麽人——多的是不願去漠北的人去她替換身份。

夏嬤嬤自然是忠心的。但她的忠心與其說是對謝玉璋,不如說是對先皇後。

夏嬤嬤的走的時候沒有怨恨,只有遺憾和擔憂。

“我辜負了皇後所托啊……”她一直說,“不能一直照顧殿下,一直。老身,無顏見皇後。”

以夏嬤嬤的年齡和身體,謝玉璋知道,即便這一世,她也極可能會埋骨他鄉。

但這次,她必不叫她放心不下。她會好好地,在草原找到更好的生存方式,生存。

直到,可以回雲京的那一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