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常戰之師,不會懈怠。”李固說,“一地有一地的生存之法,既去了漠北,我建議公主使自己的衛隊如漠北人那樣,常常出戰,搶來的牛馬奴隸,也遵循漠北的方式分配,上繳一部分給殿下,余下的歸自己。”

謝玉璋眼睛亮了,可她還沒說話,楊懷深先就接受不了,怫然不悅地說:“這是公主護衛,怎麽能讓他們行劫掠之事?輔誠別出這種餿主意,寶華莫要當真。”

李固挑挑眉。

謝玉璋卻看著楊懷深,認真地說:“二哥哥,十一郎出的可不是餿主意。我問過了,草原之上便是這樣的。部族與部族之間,常有戰火,互相劫掠。越是靠劫掠為生的部族,往往越是強大。那等老老實實悶頭養牛養羊的小部族,很難生存,一個不幸運,便淪為奴隸。”

楊懷深撂下杯子,生氣地說:“那是化外蠻夷!你是大趙公主!”

“可我,”謝玉璋平靜地說,“就要成為蠻夷之妻了。”

看到此時還這樣天真可笑的楊懷深,謝玉璋感到悲哀。她看了眼李固,李固看著少言沉默,可他骨子裏是一匹狼。而楊懷深看起來瀟灑倜儻,卻早被雲京的繁華養成了羊。

在這雲京中樞之地的他們,都是羊。所以後來狼來了,他們便被趕進了羊圈裏任人宰割。

“二哥哥!”謝玉璋的目光凜冽了起來,“你年紀不小了,總是在禁軍裏混著有什麽意思?不如趁這次,跟舅舅說說,讓你跟著十一郎他們去西北遊歷一番,長長見識。”

此話一出,楊懷深固然吃驚,李固的目光亦是幽幽。

“瞎說什麽呢?我怎麽能……”楊懷深下意識地說。

怎麽能離開雲京呢?

“怎麽不能?”謝玉璋反問,“舅舅還在壯年,大哥哥仕途順遂,有他與大嫂侍奉舅舅舅母膝前,二哥這個次子不正好可以出去長長見識嗎?”

楊懷深語凝。

在他們這些公子哥心目中,若要出門長見識,那當然最好是下江南。遊船畫舫,倚紅偎翠。

西北?西北是個什麽地界?你看看大夏天的,李七郎李十一郎那皮膚又黑又糙的。西北是什麽好地方嗎?

可謝玉璋一個妹妹,目光卻格外的堅定。她嘴角繃緊,面色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楊懷深恍惚想起,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談起這個話題了,上一次好像寶華就勸他跟著十一郎去見識見識。她好像對這件事很執著?

李固從謝玉璋臉上移開目光,對楊懷深說:“景山若願意,我去跟義父說。”

讓中樞的權貴子弟到軍中掛個閑職,待個一年半載,大戰小戰的給他報幾個不大不小的功勞,升一級鍍個金再全須全尾地送回去,原就是地方大員和中樞權貴之間常做的勾當。

但楊懷深若真有心想去,李固有信心真地把他磨礪出來。

謝玉璋見李固支持她,瞟了他一眼,內心裏很是高興。又轉回去看楊懷深,心裏只不住催促:答應!答應啊!未來的皇帝都開口了,這樣的機會,快抓住!

李固強行讓自己無視那一瞥,只直直地盯著楊懷深,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楊懷深不料兩個人都這麽強硬,呆住了。

許多心思在心頭轉過,過了片刻,他忽地抿了抿嘴角:“我回去跟爹爹說說看。”

謝玉璋心裏騰起一陣歡喜。楊長源是遲早要投靠李固的,那自然是,越早越好。

李固卻看了她一眼,心想:她為什麽這麽高興?雖說娘舅娘舅,見舅如見娘。可表哥已經隔了一層,她如此關心景山,莫非……是喜歡他?

他凝目打量楊懷深。只見他雖然身體比不上西北兒郎的彪悍,但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一舉一動風流雅致,實在是非常符合雲京城主流審美的一個美男子。

如果她不是被嫁去漠北和親,那麽留在雲京,是不是遲早也會嫁給一個像景山這樣的貴介公子?或者是四郎那樣父親是封疆大吏,家世顯赫的兒郎?

她不管嫁到哪裏去,其實跟他之間,都是那麽遠。

李固覺得心口某處隱隱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這種感覺從前從來沒有過。

澀澀的。

離開前,謝玉璋對楊懷深說:“二哥哥幫我跟舅舅舅母說一聲,我有些東西不便帶走,想在走前放到國公府去。請舅舅舅母幫我騰一間庫房。”

楊懷深詫異。

自古和親公主,少有大歸的,此一去便是一生。若是重要的東西,怎地不帶走?若不重要,怎地特意要勛國公府幫著收藏?

但他還是答應了。謝玉璋是姑姑唯一的骨血,又即將生離,她不管提什麽要求,爹娘都必然會應的。

謝玉璋近日收獲遠超預期,心情實在是好。她帶著笑向李固道謝:“從十一郎那裏受益頗多,真希望還能有機會多跟十一郎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