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朝霧(第2/7頁)

河岸陽光暖融融的,一點不似河底涼意噬骨,她還好好地活著,可以順暢地呼吸,帶著劫後余生、大難不死的慶幸,覺得這嘮嘮叨叨的蕭逸也沒那麽煩了。

蕭逸自認為頗有耐心,諄諄地教育了楚璇一番,見她一副愣怔出神的模樣,以為是自己訓得狠了,把她訓傻呆了,剛柔和了面色想要恩威並施地說幾句安慰話,卻見她裹著披風霍得站起來,上前來握住了他的手。

她雙手合十將他的手掌夾在中間,小心翼翼道:“小舅舅,其實……如果我死了你也會難過的吧?你也不想我死的,對吧?”

蕭逸的面容一僵,隨即神色沉了下去。

若說方才冷怒滔天,那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多數情緒都只浮在表面,可楚璇這一問,是真正地讓他把凜然寒意沉到了眼底。

蕭逸靜靜看著楚璇,驀地,把手從她掌心間抽了出來,涼瞥了她一眼。

“朕不想你死,朕想把你的心扒出來,看看是什麽做的。”

說罷,闊袖一甩,頭也不回地順著河堤走了。

原本和風晴朗泛舟河上的風雅事,便就這樣不歡而散。從西苑回了太極宮後的半個多月,蕭逸都把楚璇晾在了一邊,再未踏足過長秋殿一步。

後知後覺的楚璇在自己的寢殿裏撒歡了數日,才緩慢遲鈍地反應過來——小舅舅不搭理她了。

那日她乍被從河裏救起,死裏逃生,不免腦子有些混亂,說話未經思索,問了那麽一句不該問的話。

憑蕭逸的精明通透,不難從她這句話裏猜出她心裏在想什麽……他寵愛了半年多的小美人,他捧在手心裏悉心呵護的璇兒,竟然還在心裏對他有著這樣惡劣的揣測,人都說君心似海,怎麽沒有人說美人心似冰,怎麽也暖不化呢?

縱然從前他也經常跟楚璇慪氣,經常晾一晾她,可這一回兒是真得傷了心,不是耍心眼不是使計謀,是真得怕見著她,怕見她那虛偽堆砌出來的花顏嬌靨,怕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心裏真實想法,就那麽毫無征兆地狠狠傷他一下。

晾了這麽半個月,蕭逸把自己埋在奏折裏,靠著夙興夜寐、勤勉政務來療情傷……在一個細雨蒙蒙的午後,他將剛批好的奏折放在案上晾著,瞥了眼侍立在側的高顯仁,隨口問:“宮裏近來可有什麽動靜嗎?”

高顯仁正端著拂塵在打瞌睡,一聽皇帝陛下發話,驟然清醒,老狐狸在心裏稍琢磨,便猜到皇帝陛下想問的不是宮裏的動靜,是長秋殿那邊的動靜。

他略作斟酌,偷覷著陛下那張冷顏,頗為含蓄道:“倒是風平浪靜,就是禦醫們有些辛苦,得經常往後宮跑。”

蕭逸握毫筆的手一顫,歪頭看向他:“禦醫?誰病了?”

高顯仁笑道:“誰也沒病,就是前些日子蕭祭酒往宮裏遞了幾張方子,說是貴妃從前在閨中常用的,禦醫比照著調制出藥丸送去了長秋殿,讓娘娘按時服用,好保養著身體。”

蕭逸冷哼了一聲:“藥丸,保養身體,她倒是過得挺滋潤的。”

高顯仁跟在蕭逸身邊多年,慣會察言觀色,知道皇帝陛下快繃不住了,是時候該和好了,便試探著問:“尚儀局遣人來問過,說過幾日就是貴妃娘娘的生辰……”

蕭逸翻開奏折,譏誚道:“哦,她惹了朕,到如今連個人影都見不著,還想讓朕巴巴地上門去給她過生辰?”

高顯仁縮回腦袋,低聲道:“尚儀局問得是……娘娘快要滿十五歲了,是不是該行合巹之禮了?”

蕭逸動作一僵。

日影西斜,幽深的殿宇裏安靜至極,大內官躬身垂立,等著陛下發話,可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不禁悄悄擡頭偷覷陛下的臉色,那俊秀的面龐看上去是沒什麽波瀾,只是再仔細瞧瞧,耳廓好像紅了……

高顯仁從宣室殿出來,招來侍立在檐下的幾個小黃門,道:“陛下在裏頭跟大臣們議事,你們小心伺候著,算好時辰進去添茶,豎起耳朵聽,若是陛下叫得趕緊進去。”

小黃門們忙揖禮應是。

囑咐安排好了這頭兒,高顯仁得往長秋殿去一趟。

想想陛下剛才的話——“哦,她惹了朕,到如今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這意思不是很明顯了嗎?他在等著貴妃來哄他呢。

高顯仁也真是服氣這兩祖宗了,一個狠端著架子,一個沉得住性子。

貴妃也真是的,就給皇帝陛下一個台階下,哄一哄他又能怎麽著?不至於僵到如今,陛下連長秋殿都不去了……

他一路腹誹著抄小徑去了長秋殿,細雨初歇,雲開微霽,金輪從雲後爬了出來,射出明媚的光暈。

高顯仁收了油紙傘,見殿門敞著,不時有細碎花瓣順著風飄出來,帶著清新淡雅的香味。

高顯仁稍微將腳步放重,倚靠在朱墻下打盹兒的內侍慌然驚醒,忙點頭哈腰地迎上來,堆出一臉笑道:“奴才就說最近花開了,風也香,不定就會有貴人臨門,這不大內官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