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安好(第5/6頁)

侍立在側的楚晏擡頭看向蕭逸,嘴唇嗡了嗡,像是想說什麽,但又憋了回去。

江淮道:“陛下說笑了,同是在朝為官,哪能這樣幹?那成何體統?”

“什麽體統!他們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跟他們講體統?你是徐慕的兒子,是朕的幹兒子,身份尊貴,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欺負的嗎?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吧,誰欺負你了你說出來,不用你管,幹爹替你出這口氣。”

江淮的眉心跳了跳,深揖禮,無比淒楚地哀求道:“陛下,我求求您了!別再占我便宜了行不行?我沒認您當幹爹,那都是您和父親鬧著玩的,您就把這茬忘了吧,臣實在是受不了了!”

蕭逸怔怔地看著他,那一臉的抗拒無比生動濃郁,幾乎快要滿溢出來。剛才還忿忿不平恨不得要殺人放火的皇帝陛下倏然安靜下來,許久,默默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臟。

他傷心了,是真得傷心了,這小子太沒良心了。

他掏心掏肺地對江淮好,愛護他,提攜他,關心他的仕途,關心他的生活,卻只換來他一句“受不了”……

蕭逸憂傷地望著他,好像那含辛茹苦十幾年養大孩子的老父親,突然被孩子掃地出門般淒涼悲慘。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以為朕缺兒子嗎?你知不知道只要朕放一句話,求著當朕幹兒子的人得從宣室殿排到順貞門……哦不,得排到長安城門!”

江淮那靈秀飄逸的身體狠晃了晃,如在風中顫顫搖擺的柳葉絲絳,像是受到了什麽沉重打擊,隨袖垂曳下的手緊攥成拳,驀地,他揚聲道:“我要求外放!”

蕭逸和楚晏都愣住了。

只見江淮慢慢冷靜下來,溫和卻堅決道:“我想過了,德不配位,必有殃災。如今我所得到的一切本就不是我自己掙來的,這對我不是好事,對那些踏踏實實為官勤政的同僚也不公平。所以我要離開長安,去外面州郡為官,造福一方鄉鄰,一點一滴積攢我的功勞,憑我自己的本事回來。”

說完,也不等蕭逸有什麽反應,兀自朝他深揖鞠禮,頭也不回地出了宣室殿。

留下蕭逸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回過來了只怏怏地看向他的嶽父大人,心道能得些安慰,卻見他嶽父默默地仰頭看了一陣,語重心長地建議:“陛下,您政務繁忙,太子和璇兒肚子裏那沒出生的孩子,以後就不勞您費心,你千萬別插手他們的教養。”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沒忍住,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沒您這樣教孩子的!”

蕭逸:……

怎麽什麽事到最後都成了他的錯?!

郁悶的皇帝陛下蔫蔫地回了後宮,又遇上楚璇鬧騰,說是在宮裏悶得慌,悶得喘不過氣了,非要出宮,要去街上看看景才能順暢。

蕭逸拿這小作精半點辦法都沒有,只得讓人去套馬車,備魚符,領著楚璇出宮了。

長安那些繁華的街道他們近來都逛遍了,處處景致如拓刻,沒什麽兩樣,蕭逸見楚璇看得意興闌珊,試探著道:“不如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要去的是長安西市春山巷的一個小街亭。

說是街亭,不過是一個說書的老先生拿四根竹竿、一卷篷布搭的個粗陋亭子,亭前擺一張破木桌,擱一鑼鼓,放一盞清茶,那白須苒苒的老者便說起了話本。

帝王將相,風起雲湧,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楚璇跟著蕭逸下了馬車,躲在一棵老槐樹後往那邊看,邊看邊聽,打了個哈欠:“這有什麽意思啊?你幹什麽……”

話音戛然而止,因她看見那坐得離說書老先生最近的、喝彩喝得最響、動作幅度最狂野張揚的人有點眼熟。

侯恒苑?

她揉搓了下眼睛,疑心自己看錯了,因她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嗯……狂野的老頭跟那嚴正耿介的尚書令大人聯系到一起。

蕭逸把她手拉下來,裹進掌心,無比淡定道:“別搓了,就是他,這老東西一本正經地跟朕說要去雲遊四海,結交賢士俊彥,結果窩在這兒天天走雞逗狗,聽人說書給人當托兒,好歹是朕的老師,把朕的臉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走雞逗狗?

給人當托兒?

楚璇怎麽覺得這個世界這麽虛幻呢?

正在懷疑著人生,耳邊鼓點漸漸息止,一陣密集敲打,倏然一收,那老者的話本說完了。

她親眼看見侯恒苑身手頗為矯捷地跳了起來,大巴掌拍著喝彩,喝完了向後一轉,誠懇道:“老人家說得太好了,大家多少給點賞吧,瞧,我先給了。”

說罷,從衣袖裏摸出一塊碎銀子,放進了說書案前的鐵盤子裏。

這便是引玉的磚,引來了無數人慷慨解囊,碎銀子‘嘩啦啦’落進鐵盤裏,不一會兒就密匝匝鋪滿了盤底,一丁點黃銅色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