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他輕緩一笑,似是傾心嘆服於他父皇生前的布局,悠然道:“今日的蕭佶便是從前的梁王。跟我翻臉很容易,如今長安空虛,我手中這點兵力是萬不能與十萬宛洛守軍相抗衡的。可我現在畢竟還是天子,是掌神器禦禮樂,名正言順的天子,只要我在一日,藩王守將膽敢無詔入京,那便是謀反。若我遭遇不測,就會給了他們正當的名目揮師入長安,膽敢謀害天子,天下人皆可討之。所以,蕭佶不會動,因為他尚缺一個名正言順,一個搞不好把自己弄成反賊,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楚璇默默消化著蕭逸這段話,突生出些感慨。

她總覺得蕭逸自登上皇位之後的這些年過得很不易,但沒想到竟不易兇險到這種程度。

他豈止是在懸崖峭壁邊上行走,簡直是在虎狼環伺的峭壁邊疾奔。

那些藩王守將各個手握重兵,又都是人精,誰也不知道這辛苦構建起來的平衡何時會被打破,而作為手握神器的稚弱天子,唯有一條路,那就是快快長大。

楚璇萬分心疼地道:“原來是這樣,那你這些年可真是……”她不知該如何形容,仿佛什麽語句都無法精準地描述出他這些年的艱辛,只有化作一縷嘆息,“我幼時每回見你,你都是一副無憂無慮、瀟灑自在的模樣,那時我還以為當皇帝是多麽令人開心的事呢,原來你從那麽小開始就已經心那麽大了。”

蕭逸嗤笑道:“你當都跟你似的,遇上點不開心的事就總擱在心裏,反反復復地想,一遍又一遍地折騰自己?事情已經這樣了,就算每日裏愁眉苦臉又能改變什麽?還不如及時行樂,活好當下,誰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麽……”

楚璇靜默了片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頗為贊成道:“你說得對。”

許是看慣了她與自己鬥智鬥勇的模樣,乍一見她這般心悅誠服、乖巧柔順,蕭逸反倒不習慣了,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撓了撓她的頭,端著架子低睨她,“自然是對的,我是皇帝,我說得都是金玉良言,你乖乖地聽話就對了。”

說罷,他把楚璇從懷裏撈出來,板著臉無比嚴肅道:“來,把你剛才那套把戲再來一遍,我得仔細品一品。”

楚璇一怔,臉頰騰得燒起來,滾燙滾燙的,在蕭逸那炯炯的目光注視下,毫不猶豫地擡胳膊把他推進了水裏。

色胚!

……

今年長安的雪格外多,剛剛雲開初霽,又下了一場。

絨絨雪毯覆蓋之下,紅梅凋零,柳枝悄悄抽出了新芽,縱然狂風肆虐,雨雪霏霏,皆無法阻止冬天即將過去,春意在無聲無息間翩然而至。

江淮的傷已差不多痊愈,只是胸口處留下了個小小的疤,怕是這輩子都去不掉了。

蕭雁遲把他安置在王府後院不起眼的廂房裏,派人應時給他送飯送藥,卻不再見他。

或許是因為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江淮比從前安靜聰明了許多,既不鬧也不追問,只每日裏乖乖喝藥吃飯,精心休養,絕不讓蕭雁遲為難。

蕭雁遲的心裏實在是盛了太多的心事。

過去的二十年,他一直都活得很單純,唯一可稱作心事的,便是他當年留不住楚璇,眼睜睜看著她進宮,及至後來看著她吃苦,自己卻始終無能為力。

可自從那一日,他無意間撞見父親把冉冉摁進水裏活活淹死,他想要阻止,卻被裴鼎英扣住手腕摁在地上,親眼看著那與他和楚璇一起長大,鮮活爛漫的姑娘慢慢死去。

猶如晴天閃過霹靂,驟然震碎了他平和安寧的生活。

從那以後,他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並非如表面那般避世淡泊,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有野心,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

寒風凜冽,如刀般剮蹭著臉,他卻不覺得冷,兀自站在結了層薄冰的芙蕖邊,怔怔出神。

“宛州開打了。”

父親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蕭雁遲心中無任何波瀾,仿佛那是跟他完全無關的事,他也不想說話,因為無話可說。

蕭佶瞥了他一眼,道:“爹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覺得你還是接受現實比較好,你死我活的事,你該打起精神。”

蕭雁遲靜立蕖邊,自風拂衣袂,聲音澹靜至極,“我接受現實了,我不是一直都在聽父親的話嗎?”

蕭佶知道他心裏有怨,懶得跟他再廢話了,只道:“宛州剛剛開打,還沒有戰報送進京,可你心裏得有準備,你爺爺贏不了,他早讓皇帝給算計得死死的。”

“若楚晏當真是皇帝的人,那恐怕皇帝早就知道江淮的身世了。他卻能一直裝成不知道的樣兒,當年還把江淮貶到了甘南去,這戲演得,把我們所有人都騙過去了。雁遲,你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我們的對手,難對付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