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池水自竹引中汩汩流出,花瓣逐水飄零,熱氣氤氳。

楚璇徹底沒力氣了。

她是被蕭逸從水池子裏撈出來的,他的臂膀堅實有力,輕輕一勾一擡,她的身體就跟斷了線的紙鳶似的,悠悠的出了池子,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兩人坐在水池邊的青磚上,楚璇枕著蕭逸的膝,一身透光的薄紗寢衣,衣帶敷衍松散的系著,軟袖順著池壁垂墜下去,袖角浸入了水中,如被沾濕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的蝴蝶,松軟軟的耷拉著。

蕭逸兩只手向後支在地上,身體微仰,如微醺般面頰緋紅,向來精光瑩瑩的眼眸裏似漫開淡淡煙靄,幾分柔情幾分戲謔地沖懷裏的小妖精道:“你整天叫我色胚,你說,色胚分男女嗎?”

楚璇闔著眼皮,看上去已疲乏至極,懶得動彈,只嘟了嘟嘴,弱弱道:“不分。”

蕭逸笑了笑,接著問:“那你說咱兩誰更色啊?”

楚璇想都沒想,“你。”

蕭逸捏住她的下頜,輕擡向自己,見楚璇睜開了眼,眼眸中若有繁花迷影,醉人心腸,連聲音都似飲多了陳釀,隨著水霧在飄忽,“我只是偶爾色,你呢,你天天色,還問我咱兩誰更色,真是的……”

她噤聲,吃痛地倒吸了口涼氣,抓住蕭逸的手,埋怨道:“輕一點,我這下巴是肉做的,不是鐵做的……”

蕭逸冷哼了一聲,卻也依言放開了她,甚至還頗為體貼地給她揉了揉,一邊揉,一邊說:“這叫什麽?輕薄天子?你真是大膽……”

楚璇翻了個身,窩在他懷裏擡胳膊攀住他,眸中溢出些許狡黠的光彩,悠悠然道:“皇帝陛下別裝了,你心裏早樂死了吧,要不然剛才你為什麽緊抓著我不放,這會兒你又來說風涼話了,真是……”

觸到蕭逸那冷悱悱的注視,她吐了吐舌頭,十分乖覺地收緊了胳膊,摟著他軟膩膩撒嬌,“好了,今天晚上的事都是我不對……可我只對你這樣,因為我愛你,愛你勝逾一切。”

蕭逸面上的威嚴快要維持不住了,唇角不受控制的輕勾,滿心裏如灑了蜜般甜暖。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總也舍不下這小妖精了,因她實在過於狡猾,每回兒惹惱了他,總會再撲上來給他點甜頭,纏黏著他不放,讓他沉醉至深難以自拔,乖乖地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裙下之臣。

算了,他也認命了,這輩子算是折在這小妖精手裏了,至於面子什麽的,要那玩意幹什麽,怎能與當下的歡樂相比?

想通這一點,他欣然一笑,將楚璇緊扣在懷裏,輕點了點她的嘴唇,笑道:“從前沒覺得,原來你這小嘴這麽甜,準是糖吃多了。”

一提起糖,楚璇猛地反應了過來,不禁咽了下口水,從蕭逸的懷裏坐起來,沖他張開了嘴。

“啊……”

蕭逸一愣,無奈地搖頭,“桂花糖沒帶在身上,扔在了外面,要不……你出去拿?”

楚璇散漫地攏了攏薄紗衣襟,懶洋洋的模樣,有點不想出去。

外面的熏籠固然燒得旺盛,可哪比得上浴房裏熱氣蒸騰,只穿一件薄紗寢衣便能暖暖和和的,而且還有皇帝陛下給當墊子。

她小小糾結了一陣兒,暫且放下了對桂花糖的執念,軟軟地躺回了蕭逸的懷裏,“算了,記賬,下次補上。”

蕭逸滿目寵溺地凝睇著她,點了點她的鼻翼,笑道:“小饞貓。”

兩人相擁,說了些喁喁情話,又小憩了會兒,蕭逸慢慢收斂了柔情笑意,低頭道:“你說……現在傳遞開戰聖旨的驛官該到宛州了吧?”

楚璇本已昏昏入睡,一聽他的話,倏然清醒了些許。

她與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時刻掛念著前方戰事,時刻掛念著局勢走向,不過自小經得事多了,練就了一份喜怒不行於色的本事,縱有萬般愁緒,不過沉落於心間,不會在面上顯露出來。

楚璇握住了蕭逸擱在自己身前的手,輕聲道:“到了吧,明天大概要開打了吧,我覺得外公並不占上風,這一役你定能贏。”

蕭逸輕牽了牽唇角,“你知道,真正的戰場並不在宛州,最難對付的敵人也不是梁王。”

楚璇默了默,想起些什麽,道:“可是我不懂,你之前跟我說過,三舅舅讓雁遲守住了長安城外的各個驛道,讓蕭騰的書信送不出去,可是傳遞聖旨的驛官走的不也是驛道嗎?他為什麽不攔?”

蕭逸緘然片刻,道:“你可真是問到了點子上。”

“我派神策軍護送聖旨,蕭佶若要攔,就要跟神策軍動手,就等於是明著跟我撕破臉了,他不敢。”

“你知道為什麽在我幼時,梁王明明大權獨攬,占據了先機,可他偏不敢廢我自立為帝?”

楚璇搖頭。

“父皇當年在駕崩前,曾大封藩王、邊將,他們各個擁兵自立,卻又都沒有足夠的實力能一方獨大,威脅不到長安,反倒相互制衡。可若是這個時候京城發生異動,他們便會以勤王之名傾巢而動,齊湧向長安。他們分而自立,沒有一個會是梁王的對手,但若合而攻之,梁王必敗。所以,要讓螳螂不敢捕蟬,最好的辦法便是在螳螂的身後放一只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