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楚璇如何能在殿裏安心待得住?

她忙跑到軒窗前,見蕭逸順著丹墀快步拾階而下,殿前禁軍齊刷刷跟上,被他甩手揮退了。

夜色沉釅,燭光若散珠落在幽深靜謐的宮闈裏,周遭皆靜悄悄的,唯有鳥雀憑枝嚶啾。

驀地,一聲慘叫響在黑夜裏,如巨石遽然墜落寒潭,擊碎了無波無漪的平靜水面,直沉潭底,沉得人心尖發顫。

只是這聲慘叫極短促,如曇花一現般的響了一下,便再無動靜。

附近棲枝鳥雀被驚得撲通著翅膀四散飛開,枝椏亂顫,花葉墜落,撲簌簌掉在地上,掀起一片驚塵。

宣室殿前的禁衛們面面相覷,心裏不由得忐忑起來。

依照他們的經驗,這種動靜肯定是叫了一聲之後就被堵住嘴摁在角落裏了,且根據那聲音的淒烈程度,恐怕被打得不輕。

皇帝陛下是拿著劍出去的,怕是要出人命了吧……

楚璇在殿內也聽得心驚膽顫,這秦鶯鶯可是胥朝使臣啊!蕭逸不會這麽不知道輕重吧。

她在窗前徘徊,心焦難耐,正想出去看看究竟,殿門被推開,蕭逸回來了。

楚璇怔怔了片刻,忙上前去檢查他的劍。

劍身銀白,暗縷飛龍躍祥雲的紋飾,幹幹凈凈,半滴血漬都沒有。

楚璇長舒了口氣,把劍插回劍鞘,卻發現鞘尖爛了……

蕭逸一臉平淡地把劍拿過來,放在置劍架上,道:“以後不許讓她靠近你,凡離你半丈內,你就打她臉。”

“啊?”楚璇有些發懵:“好歹是個姑娘家,打人家臉不好吧。”

蕭逸反手脫了外裳,眼皮都沒擡:“她這人,就從來沒要過臉。”

楚璇:……

秦鶯鶯和蕭逸的關系好像跟她想得有點不太一樣。

夜間的事不過是短暫的一部插曲,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影響大周和胥朝的關系。因第二日,鴻臚寺卿呈上要為外賓采辦的清單,蕭逸只略掃了一眼,就照單全批了。

這其中還包括秦鶯鶯要求的四名美貌中原女子。

晌午後蕭逸又在瓊華殿設了宴,取了宮中深窖藏的陳釀,那邊流觴曲水剛鋪展開,前方的奏報到了。

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親率一千騎兵偷襲大周的韶關邊境,燒殺劫掠,搶空了糧倉晏馬台,蕭逸震怒,急召文武群臣在宣室殿議事。

突厥如此挑釁,這一仗鐵定是免不了的。

但如何打,派什麽人打,朝中卻是有分歧的。

梁王主張,邊境不安,實乃韶關守將宇文雄戍邊不力,應當將他召回問罪查辦,再派宛洛守軍前去退敵。

而以侯恒苑為首的文官則主張,宇文雄所部只有五萬人,且分散在韶關的各處卡點,糧草物資皆短缺,此次是阿史那可汗親率突厥所部來襲,來的必定是精銳之師,又是偷襲,宇文雄沒擋住也是情理之中。

且阿史那思摩只侵擾了韶關邊境的百姓,宇文雄並沒有讓他打進韶關,實是功過相抵,沒有追究他的道理。

當前之計,不如派兵增援宇文雄,給他增撥糧草兵刃,讓他全力抗敵。

梁王當著群臣百官的面兒,在朝堂上捋著胡須冷笑:“侯尚書可真是宅心仁厚,一個吃了敗仗的將領,不光不問罪,還要給他增派糧草援軍,這樣宣揚開,武將皆效仿之,那以後還有誰能賣力打仗?反正不賣力,也沒什麽損失。以後只管該丟關隘的丟關隘,丟城池的丟城池,反正大周疆土遼闊,一時半會兒也丟不盡。”

這是典型的在強詞奪理。

梁王不光任人唯親,連往軍中調撥糧草兵刃都是一律按照與他的親疏遠近來安排。宛洛守軍駐紮於京郊休養,近一年未涉戰事,鎧甲刀槍卻給的最好。而對在韶關敵側苦寒之地駐紮的宇文雄所部,別說鎧甲刀槍,就連最緊要的糧草都被克扣的所剩無幾,士兵忍著饑餓打仗,能打到這份兒上已是難得。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侯恒苑嚴辭指責了梁王,把他的錯漏之處一一點出,梁王自然不認,當即就反駁了回去,兩人你來我往幾乎在大殿前吵了起來。

最後還是蕭逸發話止了這場鬧劇。

他眉目沉凝,看向梁王,道:“若要派宛洛守軍去韶關,梁王叔可有勝算?”

梁王略加思忖,說:“臣有把握,三個月內必定重挫突厥王庭。”

蕭逸道:“好,那便疾速整軍,拔營前往韶關。朕任命蕭庭寒為主帥,宇文雄為副將,共同禦敵,左右監軍暫由鳳閣擬定人選。”

鳳閣也在梁王的掌控中,這就等於全由他來定奪了,他自然無異議。

楚璇在宣室殿裏給蕭逸整理禦案,韶關戰事一起,奏疏雪片般的送到禦前,她給分好類,又往茶甌裏添了杯熱茶,剛做完這些,忽聽殿外有說話聲,忙躲到墨綢屏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