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3頁)

馬車一路疾馳,大約半個時辰才停,楚璇挑簾一看,竟是長安城門。

快到關門落鑰的時辰,城門前人煙稀疏,因此顯得那輛黑鬃錦蓬馬車格外顯眼。

楚晏正在城門前遞送文牒,楚玥攙扶著雲蘅郡主站在馬車邊等候,她們的大哥楚瑾在幫著小廝整理馬嚼子。

楚璇不知道原來他們是要今天回南陽的。

望著父親略微佝僂的背影,她眼睛發澀,想挑開簾子下去,卻被蕭逸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他朝著楚璇輕輕搖了搖頭。

“附近有梁王的探子,能帶你來看看已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你就在馬車裏看,簾子不要挑得太高,我跟你父親說過了,他知道你會來。”

楚璇回過頭去,見父親已遞交了文牒回到馬車邊,單手攙著自己的妻女上馬車,身子卻偏斜著,視線不著痕跡地左右環顧。

看到他們在的馬車,遊移的視線驟然停住。

因為隔得有些遠,楚璇看不清父親的神情,只能勉強看見他朝這邊張望,夕陽在西,投落到地上頎長的身影,有鴻雁低飛而過,沒入暮色紅河裏。

在這短短的遙隔對視裏,楚璇終於明白了過去十八年都未曾能明白的事。

她只知道自己遠離親人,心中暗藏孤寂淒涼,今日才知,父親心中的淒涼未必會比她淺,甚至於他而言,還多了難以言說的愧疚。

塵光緩慢流逝,站在遠處的父親悄悄朝她擺了擺手,她看不清父親的神情,但她直覺,父親應該在對她笑,彎彎笑眼裏應當含著淚花,因為他回頭時躲避著周圍的探子,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揚起一騎黃沙,楚璇坐回繡墊上,聽蕭逸道:“南陽就在宛州境內,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梁王無路可走,最終只能派你父親去宛州替他征兵。”

楚璇淚眼迷離地看向他,因為心裏早有了猜測,所以並無太多意外。

“宛州是梁王的巢穴本營,他經營數年的錢糧人脈大多安置在那裏,他有心要在宛州征召操練親兵,為他日後的謀反做準備。而為了帝位穩固,他派去宛州的人只能是我的人。”

“璇兒,你以為開局是禦史台抓住了你父親的錯漏,死命彈劾他,直至把他送進了詔獄,其實那只不過是我們謀劃好的一場戲。”

“目的有三。其一楚晏只有失去官位成為白丁,才能成為梁王眼中不引人注意而又能做事的入宛人選;其二他一直是梁王府抵禦外部風雨的一張盾牌,只有移開他這張盾牌,把大理寺卿交還給梁王的親兒孫,才能挑動他們爭奪內鬥,讓他們自內部而分裂;其三我指使老師和常景對付楚晏,可以消除梁王長久以來對他的懷疑。”

楚璇心裏一動:“那我為了救父親而給你下毒……”

蕭逸微微一笑:“平心而論,蕭鳶說的對。你這一招簡直如神來之筆,妙極了。那時梁王按兵不動,一來是為了試探我,二來也是在試探你。若說我對付楚晏而使梁王對其消除了一小半的疑心,你這不要命的救父之舉足讓他消除剩下的大半。想騙過這老狐狸,唯有虛實結合,你是真不知道,所以不管他怎麽試探你,從你這裏也得不出真相。”

他搖搖頭:“只是我們當時都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做,著實被你給嚇著了。還有……”蕭逸略顯悵惘:“我那時的傷心也是真的,因為發現,你果真是不怎麽在意我的。”

楚璇擡眸看他,握住他的手,輕輕道:“那時我心裏其實很怕,怕你真得會吃有毒的糕點,所以下在了榛子糕裏,又準備了兔子。”

若不是這樣,還沒有那麽容易被校事府查出來。

蕭逸心情略好了些,將她攏入懷中,追憶道:“我四歲那年,父皇駕崩。梁王叔為阻止我順利登基,派人圍了太極宮,把我擋在了宮外。是你父親探出康華門守衛薄弱,暗中遞信給了徐慕,徐慕才抱著我殺出一條血路,殺進宣室殿,把我送到了龍椅上。”

“也就是因為此,讓梁王對你父親產生了懷疑,他為了試探你父親的忠心,提出要把剛出生的你接入王府親自撫養。”

“璇兒,我那時才四歲,根本不知道,順利登基的背後,有一個女孩的命運因我而徹底被改變。你總說我對你太好,可你不知道,比起我欠你的,我對你的好實在不值一提。”

楚璇在他的懷裏仰頭,淺瞳水潤,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蕭逸與她心有靈犀,無奈挑唇:“我曾經想過要告訴你真相的,可你自幼在梁王身邊長大,被他教唆蠱惑得太深,對我敵意太深,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因楚晏之所以能安穩潛伏在梁王身邊,實在是付出了太沉重的代價。”

他喟嘆道:“我不光虧欠了你,還虧欠了江淮,徐慕當年根本不是死在蕭鳶的手裏,也不是如外界所言死在落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