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新學期

時序已然進入九月,氣溫卻沒有下降的跡象。世之介這一覺已經睡了超過十個小時了,但他仍然把臉埋進滿是汗臭味的枕頭裏,似乎還可以繼續睡。如果說這是三天沒睡的現象,自然可以理解,然而,他從九州島回到東京以後,一直郁郁寡歡,成天大睡。夕陽余暉穿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

世之介從被窩裏伸出手,找到鬧鐘拿近一看,鬧鈴的確設定在早上七點半。

七點半……

世之介真想不到自己會把響鈴的時間設在七點半。他看了一整晚電視,直到清晨六點才上床睡覺,怎麽有可能在一個半小時後起床呢?他只是憑著一股“上課去吧”的沖動,愚蠢地設了鬧鐘,說穿了根本是徒勞。

總之,這兩個星期以來,世之介天天過這種日子。每天看綜藝節目看到天亮,明知道自己絕對爬不起來,還是把鬧鐘設定在七點半。果不其然,他天天睡過頭,而且一睡就是十個小時以上。

唉,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

咬咬牙整晚不睡,然後去上課,說不定可以恢復原本的生物鐘,可是,世之介沒有力氣付諸行動。相反,他還在想怎樣才能連續睡二十個小時。

因為睡了十個小時,肚子自然會餓,餓了當然就要填飽肚子。世之介嫌出門太麻煩,所以都在住處樓下的小吃店解決。他每天吃套餐,吃到哪一天的配菜是什麽,閉著眼睛都背得出來,像星期一是紫蘇泡菜,星期二是蘿蔔幹,星期三是腌小黃瓜等等。

世之介的臉不曾離開過臭氣沖天的枕頭。門外忽然有人按門鈴,世之介心想一定又是來推銷報紙的業務員,根本連下床開門的意願都沒有。

“世之介!是我,加藤。你在家嗎?”

世之介聽到了加藤的叫門聲。向來只有他往加藤家跑的份兒,加藤還不曾來過他這裏。

“加藤?”

世之介磨磨蹭蹭的,加藤就從門上的投信口朝裏頭瞧。

“我在我在,等、等一下。”

世之介從被窩裏爬了出來,一邊用手撓背一邊走去開門。門一打開,就看見加藤穿著嶄新的Polo衫,一臉明快地瞪著他。

“你現在才起床?!”

不等世之介開口,加藤徑自走進屋裏。

“你房間裏的空氣怎麽這麽混濁?”

加藤提著超市的購物袋。眼尖的世之介倏地伸手去取:“這是什麽?”

“章魚小丸子。我在車站前面的超市攤車買的。”

“我剛起床,你就叫我吃章魚小丸子。”

世之介並不是不想吃,只是愛發牢騷而已。

“你最近都在幹什麽?新學期剛開始,就不來上課,連打工也不去了,竟然從暑假一直休到現在?”

加藤毫不客氣地踩過世之介的棉被,好不容易在電視機前面看到一小塊地板露出來,隨即坐了下去。

“你該不會是擔心我,特地帶章魚小丸子來看我吧?”

雖然對章魚小丸子不是很滿意,但世之介還是打開了包裝盒。

“你給我找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哪有?”

“你和祥子在長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世之介拿著竹簽正戳著章魚小丸子的手,霎時停止動作。

“快點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祥子去過你那裏了?”

“不是祥子,是睦美,你還記得吧?就是祥子的朋友,上次我們四個一起去下北,跟我約會的對象啊……她每天打電話給我,說祥子從長崎回來以後,變得很奇怪,每天都悶悶不樂,一直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麽。”

世之介把章魚小丸子塞進了嘴裏。第一個章魚小丸子竟然沒有放章魚。

“怎麽沒有章魚?”

“嗯?”

“就是章魚嘛!我剛吃的第一個章魚小丸子,裏面沒有章魚。”

“你幹嗎?心情不好嗎……?”

加藤逃難似的跑進廁所,一邊上一邊抱怨廁所臟兮兮。從廁所出來後,又繼續剛才的話題。他說祥子從長崎回來後,幾乎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睦美放心不下,便到她家去探望,見面後不管問她什麽,祥子的回答除了“嗯”以外,就是“哦”,還動不動就唉聲嘆氣。

“祥子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睦美還說祥子到廚房端紅茶給她時,忘了拿糖包,只是忘記拿糖包而已,她就哭得稀裏嘩啦,一直說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連端個茶給客人都做不好。睦美越想越不安……你在長崎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事?”

世之介的臉頰因為嚼章魚小丸子而鼓脹。講到最後,加藤伸出腳冷不防地抵住正要將章魚小丸子往嘴裏送的世之介的背部,章魚小丸子就這樣咚地從竹簽前端掉落到棉被上。

“你幹什麽啦?”

“啊,對不起。快點,這裏有面紙。”

“我也要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