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洗衣店與電影院(第5/7頁)

我火速跳了起來,興沖沖走到阿拓身邊一起挑片。

好萊塢電影、歐洲藝術片、東南亞歌舞片、各國恐怖片、百老匯舞台劇、港台片、奇奇怪怪紀錄片,甚至是未成年不宜的丹麥愛情動作片等應有盡有,但我發現影片雖然多到泛濫,但排放的方式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可言,要日期沒日期,要種類沒種類,一時之間我也不曉得想看些什麽。

“真不知道要看什麽,你出選項我來決定吧。”我說,這裏真是個眼花繚亂的寶藏庫啊!

“好啊,一,《哈拉猛男秀》;二,《絕命終結站》;三,《臥虎藏龍》;四,《獵殺U-571》。”阿拓擡頭看看我。

“聽說《絕命終結站》很恐怖,你看過嗎?”我問。

“沒啊,那就這部吧!”阿拓抽出DVD放進墻角的高級影碟機裏。

垂掛式的投影布慢慢下降,阿拓小心翼翼地控制客廳的燈光,調暗。

我一屁股摔在沙發上樂得大叫:“好棒的視聽間!可惜就缺飲料!”

阿拓猛拍自己的頭,好像裏面的電路板給放歪了似的也對,居然忘了,我去看冰箱裏有沒有喝的吧。”說著就去一旁的廚房開冰箱,投影機正放著片頭的預告片。

“阿拓,這裏到底是啥地方啊?你朋友的嗎?”我接過阿拓遞過來的可樂。

“對啊,他是個黑道大哥,一個人住很寂寞的,所以我有時候會過來跟他看電影。他啊,雖然看起來很兇,但談到電影卻是個一百分的影評跟影癡哩。”阿拓打開手中的可樂,說得理所當然。

“亂講,說真的啦。”我鍥而不舍地追問。

“真的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阿拓狐疑地看著我。

“黑道大哥?住這裏?你有他的鑰匙?”我張大嘴巴。

“他外號叫暴走死神,聽說在南北二路都很有名的,年輕時也上過通緝犯的排行榜喔,不過他自己是覺得沒什麽了不起的,是個謙虛的人,他說聯考反而比較難上榜,他試了兩次什麽鬼都沒考到;想在黑道混出名堂就簡單多了,砍幾個人就可以屌很久,反而不適合拿來吹牛。”阿拓看著電影開始,一邊說,“他說,我叫他暴哥就好了,鑰匙也是他給我的啊,而且他覺得一個人看電影蠻無聊,所以有新片他都會問我要不要一起看。”

“暴哥……聽起來是個很恐怖的人?”我快昏倒了,說不定沙發底下正躺著一具打包好的屍體也說不定。

“不會啦,他又不是整天砍砍殺殺。而且不砍的時候怎麽辦?他這種人最寂寞了。”阿拓將鞋子脫掉,盤腿坐在沙發上。“所以他設備越買越高級,他就越發現沒有人一起分享實在是很孤獨,畢竟現在的社會大家都需要朋友啊。”

正當我想放棄追問的時候,房間的門喀喀打開了。

6.5

一個剃著精悍平頭,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站在房門口,抽著煙,漠然地看著我們,然後將煙徒手撚熄。

大約四十歲的男人,眼睛像孤傲的雄鷹,鼻子上的橫疤記錄著狂暴不馴的青春。

我全身寒毛直豎,雞皮疙瘩爬了整條手臂。

“你的女人?”男人將煙蒂隨手彈向樓梯下,關門。

“不是啦,剛認識的朋友,她人很好。”阿拓指著我,又指著他,說,“她叫思螢,他就是我說的暴哥。”

我趕緊正襟危坐,知書達理地靦腆一笑:“暴哥好。”

暴哥冷淡地揮揮手,脫掉黑色上衣,卷起袖子,露出刺著龍飛鳳舞的手臂。

我呼吸快要停止,偏偏暴哥一屁股坐在我身邊,害我左邊的臉瞬間麻痹。

“《絕命終結站》。”阿拓隨口提道。

“我知道。”暴哥蹺起二郎腿。看來他老人家早看過了。

暴哥坐了五分鐘兩腳交替了十幾次,嘆氣了二十幾次,顯得很不耐很不爽。

然後他站了起來,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走出房間下樓。

該不會是忘了帶刀子吧?還是這裏待會有交易要做?

“暴哥去哪裏?他不高興嗎?”我害怕地說,“還是不要看,趕快走為妙?”

“他啊,一定是去買吃的了,他看電影喜歡邊嗑東西,他說這樣比較享受。”阿拓笑嘻嘻地說,“你別被他的模樣嚇到了,我看得出來他今天很開心呢。”

“很開心?他這個樣子叫作很開心?”我摸著劇烈跳動的心臟。

“是啊,因為我帶了新朋友來!暴哥其實很喜歡熱鬧,只是大家都以為他是一匹狼。只要跟他混熟了,你也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樣子,說不定你會覺得他很搞笑。”阿拓聳聳肩,看著飛機場上剛剛升空不久的大客機化成一團火球。

但我覺得暴哥的形象跟搞笑兩個字實在相差太遠,大概是呂秀蓮跟董念台之間那種不可思議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