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洗衣店與電影院(第3/7頁)

“讓我試試,應該叫憤怒的番茄之鰻不講理!”阿拓振振有詞,這是我看過他最有主見的表情。

可惜我看不出番茄到底是哪裏憤怒了。

“依我看,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也不甘示弱。

“答對了!就是鰻身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金刀嬸尖叫,金刀桑拍手叫好。

我卻嚇呆了,這一定是靈異事件!

“大家開動吧!今天晚上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在金刀嬸爽朗的笑聲中,我們愉快地動手用餐,我更因為答對了天花亂墜的菜名而興奮不已。

“對了,金刀嬸,你怎麽能做出這麽棒的菜啊?簡直跟大廚師沒兩樣。”我用叉子戳了一大坨雞肉沙拉到盤子裏,開心地說。

今天晚上到洗衣店吃飯,真是件很奇妙的事哩。

“大廚師?金刀嬸比大廚師還要厲害多啦!光是從菜名就知一個人創意的深淺,當廚師是很講究靈感的!”阿拓義務講解,幫我倒了點未成年少女不宜的開胃紅酒。

“這是真的,我老婆是最棒的,要不是她嫁給了我這開洗衣店的,現在不知道在哪一間五星級飯店當大廚咧!我們要吃這一頓飯,可得花上萬把塊不止!”金刀桑含情脈脈地看著一旁的金刀嬸,開始說著惡心的往事。

6.3

原來金刀嬸二十多年前可是新竹美食界響叮當的人物,手藝無雙,容貌也號稱無雙,在知名的大飯店裏當廚師,飯店還打算出資送她去日本進修學料理。

但金刀桑,原本是個送瓦斯的臨時工,每星期總要跑三次飯店廚房,早愛慕她已久,卻苦苦沒有表達的機會。

有一天,金刀桑又送了瓦斯桶到飯店廚房,看見她剁菜忙不過來,一回想,好像她常常因為剁菜花了不少辛苦時間。於是金刀桑回去後,郵購了把金門出產的絕世好刀苦練飛快剁菜的技巧,等待大顯身手的關鍵時刻。

天可憐見,終叫金刀桑等到了這天,她在廚房忙得焦頭爛額,於是他義無反顧將肩上的瓦斯桶放下,亮出家夥在廚房裏快刀斬亂麻、秋風掃落葉,什麽菜都給他擺平了。

“我的名字,為了你,從今天起叫金刀。”

“金刀?好殺氣的名字。”

“是的,為了你,我再多一點殺氣也甘之如飴。”

“刀,吃過我做的菜嗎?”

“我窮,吃不起,但總有一天我會存夠錢,等我。”

“不必等,我去你家做給你吃。”

從那天起,她的名字就叫金刀嬸。

她揮別大飯店,走進一名瓦斯工人的小廚房,幾年後,瓦斯工人開了間洗衣店,她則升格當了老板娘,還有兩個孩子的媽。

真夠浪漫,真夠扯。

“其實我受夠了大飯店的油煙,哎,你們都不知道每天要煮菜的痛苦,一點都不享受做菜的樂趣,嗆都嗆死了,人老得多快!青春比什麽都重要喔——”金刀嬸慢條斯理地為吳郭魚挑刺,說,“更重要的是,那些付錢請我做菜的人總以為他們的回報就是錢,卻不肯讓老娘自己取名字。媽啦!老娘為什麽不可以替自己的兒子女兒取名字?沒道理嘛!就這麽跳槽到這死鬼的廚房來啦!”

“嘻嘻,所以我都讓我的親親老婆取菜名,然後再一個一個背起來。”金刀桑怪裏怪氣地笑著。

我也哈哈大笑,真是個有趣的故事。

金刀嬸喜歡料理美食,又怕油煙,所以一星期只開一次爐,其他的時間不是叫外賣就是由金刀桑隨便下個面,而金刀嬸的廚藝享名於少數幾個饕客兼洗衣客之中,例如鐵頭。不分貧富貴賤,只要熟客付個三百塊基本的食材費,就可以搭上一周一次、在洗衣店樓上秘密舉行的豪華饗宴。

“很好吃耶,好吃到我都快流下贊嘆的眼淚了。”

我豎起大拇指,然後猛嗑佳肴。

“好吃就多吃點啊!阿拓,幫人家夾菜啊!”

金刀桑用湯匙敲阿拓的頭,阿拓趕緊幫我夾一塊羊小排。

“這次居然能嘗到前所未有的新菜色,真是好口福。”

鐵頭露出一口菜渣卡得到處都是的牙齒,幸福地笑著。

吃吃喝喝,再配上亂七八糟的談話,這頓神奇的晚餐大概吃了一個小時半才結束,從聊天中我知道了金刀嬸的兩個兒子在兩年前都到外地念書,一個去高雄餐飲學校接受磨煉,一個則在台大念書,都是令兩老相當驕傲的家夥。

我也知道了阿拓為什麽知道這裏的原因。

“阿拓啊,他是個熱心過頭的家夥,平常他來洗衣服的時候就會跟我擡杠啦。哎哎,有一天他拿了件羽毛衣來洗,樓下的電視正好壞掉,他看見我在那裏亂拍亂搞的,阿拓就說這種小東西交給他行了,果然他把電視抱走後,隔天再抱回來就好啦,就這樣熟了起來。”金刀桑說起阿拓時,表情可是稱贊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