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洗衣店與電影院(第6/7頁)

不久,暴哥果真拎著一大袋鹵味跟奶茶回來,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同樣一言不發,照例喜怒不形於色,只是遞給我一雙筷子跟插了吸管的熱奶茶。

“謝謝。”我冒著被迷昏的危險喝了一口奶茶,又冒著被毒死的危險夾了一塊百葉豆腐。

接下來暴哥就像一只沉靜的大老虎,任何動作都充滿了王者的風範。

我根本無法融入布幔上恐怖的劇情,因為我很在意他每一個動作的細節。

他的右手臂外側刺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左手臂內側卻刺了六字大明咒“啼嘛呢叭咪吽”,兩者合並後的意思,大概是具有攻擊與防守的黑道魔法吧。

暴哥一直換腳蹺二郎腿,偶爾跟阿拓說一兩句話,但語氣都冷冰冰的。

他的手從來沒閑著,所以鹵味他買了很多很多,還有東山鴨頭跟油炸的甜不辣。

影片播放中他從來沒開口跟我說句話,這讓我快要窒息,雖然他跟我說話我可能會直接心臟爆破。這是我看電影最糟糕的經驗了。

就當影片快要進入結尾、男女主角奮力與死神大決戰,我竟不自覺打了個哈欠。該死的哈欠!

“精辟。這片的缺點就是後繼無力。”

暴哥看著我,冷冷地對我的哈欠發出評論。

我嚇壞了,真的是嚇壞了。看樣子今天晚上沒有見血是走不出這個門了。

“看過《綠色奇跡》?”暴哥瞪著我。

“沒啊。”我緊張地說,不知道有看過還是沒看過才是正確答案。

“下個星期你過來看《綠色奇跡》。”暴哥的邀請近乎命令,我不由自主點頭如搗蒜。

影片結束,阿拓將燈光調亮。

暴哥站了起來舒活筋骨,俯看著我跟阿拓。

“今天晚上要不要睡這?我睡客廳。”暴哥的臉孔像鋼鐵鑄造,絲毫沒有情感。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大串顯然是剛剛才買的保險套,丟在小茶幾上。

“不要亂啦,我們是好朋友啦。”阿拓露出真拿他沒辦法的表情,說,“我也差不多要送思螢回去了,你早點睡。如果砍了人不要直接坐在沙發上,很難擦掉。”說著,阿拓跟我也站了起來,走到門邊。

“記住,《綠色奇跡》。”暴哥冷酷地看著我,那眼神翻譯成中文,多半是我敢不來就死定了。

“《綠色奇跡》,YES!”我豎起大拇指,勉強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6.6

“所以說,你這個星期天還要去那個流氓家裏看《綠色奇跡》?”即使是阿不思,她也感到昨晚的事很新奇。

“恐怕是的,要不然我怕被追殺。我跑得很慢,一下子就死了。”我點點頭,對於生命這件事,年紀小小的我已懂得好好愛惜。

老板娘跟大胡子聽了都大笑,兩個人都說有機會一定要請我帶他們去那間神奇的洗衣店吃飯,至於恐怖的流氓視聽間就免了。

對了,大胡子是今天晚上點了“老板娘特調”的有緣人,是個在台灣“清大”念歷史所博士班的中年人,據他自己說,他是在路上收到一張傳單,上面寫著“等一個人咖啡店:試試驚奇不斷的老板娘特調!”所以就無聊跑來了。

“一點都不好笑。”我正經八百地說,雖然我事後會把它當笑話講,但當時的全身冷戰可不是在開玩笑。

“那個阿拓還真有辦法,看他平常害羞又缺乏自信的模樣,真難想象他也有長袖善舞的一面。不愧是我的前情敵。”阿不思淡淡地評論。

雖然我問過她很多遍,但她就是不肯告訴我她與阿拓當初決勝負的過程,可我又不忍心問一敗塗地的阿拓。

“阿拓他沒自信歸沒自信,可是他很真誠,所以他特別能吸引到真誠的人。”我說。這樣說起來,我也是個真誠的人?

昨天晚上阿拓載我回家的路上,我強忍著七天後還要去接受心臟強度訓練的悲痛,問他怎麽會認識暴哥這樣的黑道分子。

阿拓的回答依然奇妙。

阿拓打工的時間很不固定,但範圍很廣,有時候他幫擁有漫畫店卻又懶惰的兩撇顧幾天店,有時候他會代替臨時有事的同學上家教課,有時候他會幫擔任工地監工的鐵頭趕幾天進度,通通都是臨時工,賺的不只是生活費,還有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而暴哥,除了酷愛看電影之外,他也是一個非常喜歡看漫畫的人。

有天晚上十一點半,漫畫店快打烊了,擁有鑰匙的阿拓準備關門回家時,暴哥居然淋著大雨走了進來,說要看最新一期的《少年快報》。

“幕之內一步跟澤村的決鬥應該揭曉了吧?”暴哥冷酷地拿起《少年快報》,放下十塊錢,坐在最大的塑膠皮沙發上。

阿拓注意到暴哥剛剛走進店裏的腳步有點踉蹌,地上也拖著一道血跡。

原來暴哥剛剛跟仇家在外頭砍了一架,雙方各有受傷,但暴哥還來不及去醫院,決定先看完最熱血的漫畫連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