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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我要接著寫,接著寫,寫嗡嗡,寫一個姑娘,寫我的生活,我的市俗生活,我的精神生活,寫那些沒邊沒影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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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夏季一過,天氣變得涼爽起來,一天夜裏我接到嗡嗡的電話,她高興地告訴我,她花了1300塊錢在宿舍裏裝了一個電話,現在,她可以隨便打電話啦。隨後,她又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她今天白天陪一個同學到西單去逛商店,把錢包丟了,裏面有1000多塊錢,心裏特別特別不痛快,加上裝電話,裏外裏3000塊錢都沒了,"心裏一點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一字一頓地說。

"那怎麽辦呢?"我問她。

"你安慰安慰我就可以,要不然,我就會覺得自己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護!就會很不高興!"她說。

"那我怎麽安慰你呢?""你又明知故問是不是?""我可是真不知道。""那好,再見。"她假裝生氣地按下一串她那頭的電話數字鍵,以加重語氣,當然,我這邊的聽筒裏傳來一陣刺耳的怪響。

"那我接你去吧?""那好吧――"她拖長聲調,聲音清脆地說道,"快點來,一起享受享受。""享受什麽?""享受就是享受嘛,你還羅唆什麽,快點來吧,我一會兒到門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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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完全不用羅唆,我知道嗡嗡指的享受是什麽,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我想,她的這種享受觀有問題,非得有一天,我倒了大黴,她就會懂得跟我在一起也會走向享受的反面,我是說,受罪。

閑話少說,我把車開到嗡嗡團裏,下了車,向著一排關著門的小平房喊了幾聲,一個門開了,嗡嗡蹦蹦跳跳地出來,一直走到我面前,擡腿踢了我一腳,嘴裏說著:"是不是躲著我,不敢見我呀!"又用手指點了一下我腦門兒,你以為你把我趕走了就沒事兒了?"接著挽起我的一只胳膊,笑嘻嘻地說:"老怪,咱們走,一起去享受享受。"我們走到汽車邊,上了車,嗡嗡把頭頂到我胸前,然後小聲說:"人家心裏可不高興啦,上個月演出了一個月,錢全丟了,就買了一雙襪子,才8塊錢,衣服也沒有買成,只有跟你在一起享受享受才會好。""那我們一起吃飯去吧?""不餓。""那我陪你在這附近散散步。""沒力氣。""那我陪你聊聊天兒。""沒興趣。""那我叫上老巍,咱們仨一起去看電影。""不願意。""那我帶你回家。""不去。"她白了我一眼,拖長聲調說,"快走吧――"隨後她把頭扭向車窗外,得意地"吱吱"笑了起來,活像一只大老鼠,我知道,出於習慣勢力,她又想對我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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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勢力,也許那是生活中惟一值得慶幸的內容,我成年後,知道很多事物諸如飲食、穿衣、談話等等無不出於習慣勢力,沒有習慣的控制,我的生活就會更加混亂,沒有習慣的安排,嗡嗡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會想到要對我撒嬌,隨著歲數變大,我認識到,習慣是一種對司空見慣的生活內容的熟能生巧,它如同條件反射,如同本能,從根本上支持著我繼續耗在這個世界上――這明明是耍無賴麽!因為只要我不自作多情的話,就會意識到,這世上有我一個不多,沒我一個不少,所以嘛,好習慣壞習慣都是我的致勝法門兒,添一個是一個,我可不能輕意改掉我的任何習慣,那樣,我的生活內容就會減少一大塊,這種對自己的缺德事兒我可不能輕易做出來――我最好是寫一首名為《我親愛的惡習》的歌,時常唱給自己聽聽。

但是,這首歌一定不好聽,尤其是嗡嗡在向我彈出有關撒嬌的調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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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嗡嗡回到家,看著她進屋後十分熟練地開燈、放下小背包,並把它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又脫去外套,也掛在衣架上,再脫去鞋,從鞋櫃裏拿出拖鞋穿上,進屋後,她插上電熱暖瓶的電源,隨手用遙控器打開電視,然後回到廚房,打開熱水器,又跑到洗手間洗澡,出來穿上一身幹凈而貼身的棉布衣服,用那把她用慣的藍色塑料梳子梳著頭,走到我面前,調皮地向我眨眨眼睛,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就如同她天天仍到這裏來一樣,我感到有些難過,當然,這不是出於習慣勢力。

"你要喝什麽,水開了,我給你沖。"嗡嗡坐到餐桌前對我說。

"紅茶吧,你呢?""我也喝紅茶。""那為什麽?""你喝什麽,我就喝什麽。"嗡嗡往一個小玻璃茶壺裏倒進開水,然後放入一袋紅茶,擡手從放茶杯的架子上拿出她的茶杯與我的茶杯,分別倒滿,她往我的茶杯裏放入一小塊方糖,用一只小茶勺攪了攪,把杯子遞給我:"給,喝吧。"我坐到她對面,與她一起喝茶,只見嗡嗡喝了一口,看我一眼,揚起頭來,伸了一個懶腰,長出一口氣,隨口說:"真是享受!"我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