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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這種訴苦課不聽也罷,當然,還有更次的,那就是不懂裝懂地胡說一氣,除了這兩種課,我白花錢去那兒還能聽到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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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決定,既然劇本寫也寫了,片子當然得拍,與其讓別人拍得一塌糊塗,還不如自己親自來幹,這樣痛快得多。

說幹就幹,我買來半箱打印紙,把我的劇本打了七八份,又寫了一份導演闡述,講了講我的拍攝意圖,附在劇本前面,分送我認識的各個制片公司,然後,我就沒事兒幹了,坐在家裏等信兒,這簡直是在為空虛創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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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空虛果然翩然而至。

一時間,我空虛得一塌糊塗,事實上,我無所事事,甚至把寫名著的事兒也忘得一幹二凈。

隨後,空虛消失,我又回到世間,經濟上的拮據令我足不出戶,一副引退江湖的樣子,當然,如果我付得起賬單,或是能培養出自己沒事人兒似的東蹭西蹭的愛好,我是很願意出山的,可惜,這些藝術家的好習慣我還沒來得及養成,因此,只能成天盯著電話出神,希望電話快點響起,告訴我,正有人火急火燎地把我的劇本費及導演費如數送來。

事實上,沒過幾天,我的電話鈴果真不斷響起,我開始以一個導演的身份去見各式各樣的制片人,這下讓我領教了不少制片人的厲害。

我見過的制片人分兩類。

一類是手頭有錢並成天四下裏找好劇本的,這種制片人有點靠譜,可偏偏是他們,卻特別迷信於拍過戲的導演,哪怕這個導演拍過的戲從未成功過他們也願意相信,而且,一聽我連電影學院都沒上過,更是連連搖頭,就跟那些拍過戲的導演出生時脖子上就繞著一卷兒自己的作品呱呱墜地一樣,叫我奇怪的是,他們也不想想,誰都是從第一部戲開始的,另外,制片人從未與我聊過有關電影的只言片語,聊的都是如何組織劇組,如何省錢,叫我談了半天才明白,原來拍戲根本就是一樁買賣。

這類制片人叫我吃盡了苦頭,他們中很多人只對我的劇本感興趣,而對我把它拍攝出來不感興趣,他們用別的導演的二度創作來說服我交出劇本走人,似乎拍戲多一道手他們的心就放下一塊,我可不想讓二度創作來歪曲我的作品,經驗讓我懂得,這種二度創作與我的初衷是多麽地風馬牛不相及,當然,他們也用別的東西說服我,比如,加價買劇本,比如,讓我當一個副導演,或是聯合執導,還有人竟同意讓我當導演,條件是,在我這個導演上面再加一個總導演,也不怕人笑話。

另一類制片人號稱能弄到錢,可手頭暫時沒有,號稱野雞制片人,這類制片人倒是對我挺熱情,他們想用我的劇本去找來錢再說別的,很明顯,與這類制片人談拍攝純粹是耽誤工夫,可氣的是,正是這類制片人最難識破,談來談去恨不能我都以為第二天就能喊開拍了,這才發現,原來對方是個空手道。

慢慢地,我把精力集中在第一類制片人身上,甚至省出牙縫裏的錢飛了一趟上海,又飛了一趟廣州,事後深深地後悔,我一心想當導演就夠固執的了,沒想到有錢的制片人比我還固執,堅決不讓我拍攝,而只想買我的劇本,到後來,這件事簡直成了對我的侮辱,因為這分明在說,你寫你的劇本不就完了,幹嘛還想自己拍呢,這不是說我在無理取鬧嘛!

為了免受侮辱,越往後,我越不願見制片人,加上窮上加窮,真想把劇本賣了算了,但事到如今,劇本我也無法賣了,因為我四處嚷嚷著要拍戲,弄得人盡皆知,要是過後搖身一變,突然變回一個導演未遂的編劇,那也太慘了。

因此,我只好自己扛著這件事,與各種制片人打著絕望的持久戰,慢慢地,這件事成了我的心病,加上我那些幸災樂禍的朋友們打電話都直接管我叫導演,真叫我覺得面上無光,一種灰溜溜的感覺頻繁地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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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我的心情十分不好,99年夏季來臨,我的心情變本加厲地不好,我感到自己變成一只落水狗,落進了拍戲未遂的汙水裏,出門轉一轉,從反光的大玻璃上看到自己,也感到自己像個拍戲未遂的現行犯,真想叫什麽人把我送上法庭。

討厭的是,這件事一直拖到現在還未解決,真沒想到,就是豁出去了想幹件嘩眾取寵的事都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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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裏,我把在世上遇到的一切全部歸結於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存在。

提到存在,提到存在的厭煩與空虛,我可就頹了,因為,這涉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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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痛苦,我聽到的夠多了,關於存在,我聽到的也夠多了,關於存在即痛苦,我聽到的就更多了,這種盈盈於耳的聲音究竟要告訴我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