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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那一夜,我與大慶坐於路燈之下,各懷種種沮喪煩惱之心事,一支支抽煙,後來我數從左向右的行駛的車輛,大慶數從右向左行駛的車輛——起初我與大慶約定,當兩邊車輛剛好相等時我們便離去。

不幸的是,一直到天明,我們的願望最終也沒有達成。

62

上午時分,我回到農學院,疲憊不堪,卻又興奮莫名,自己完全弄不清是怎麽回事兒。我躺到床上,睡意全無,於是爬起來,拉上窗簾,喝了一杯水,抽了一支煙,再次爬上床,把頭埋在枕頭裏,仍然無法入睡,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想著一片黑暗,不久,陳小露的臉便從黑暗中漸漸隱現出來,於是我翻身坐起,再次點燃一支香煙,抽了幾口便熄掉,然後躺下,渾身放松,我慢慢閉上眼睛,在心裏默數著一二三四,一直數到三十,沒有反應,於是幹脆翻身趴在床上,把頭紮在被子裏,一會兒,我覺得呼吸艱難,後背和前胸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於是把被子掀起,推到一邊——這樣反反復復折騰了近一個小時,頭暈腦脹,卻是始終無法睡著。

我索性坐起身來,張開眼睛,一旦我把眼睛轉向光源,便覺十分疼痛,我坐在那兒,幹脆閉上眼睛,一會兒,我覺得身子一歪,身體輕飄飄地倒在床上,突然,我覺得渴極了,如果不起來喝口水嗓子裏似乎便要冒出煙來,於是起身喝水,剛一躺下,又想小便,只好跳下床,光著腳來到洗手間,小便完畢,我已煩躁起來,於是穿起衣服,坐到電腦前,打開電腦,只寫了三行劇本,便覺天旋地轉,無法坐穩,於是撲到床上,片刻便睡著了。

我覺得睡了好久好久,到底有多久卻弄不清楚,總之,亂夢不斷,其中幾次有什麽原因讓我從夢中醒來,都被我靈活閃過,我躺在那裏,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心一意堅持睡眠,不為任何外界刺激所動——出汗了,不擦!眼球跳動,不理!呼吸不勻,視而不見!姿勢疲乏,不管!

就這樣,睡眠與我若即若離,在我周圍左右徘徊,讓我提心吊膽,生怕會一下子重新醒來,不幸的是,就在我頑強地躺在床上的當口,突然,我覺得身子一滑,似乎從某個平台上翻身滾落,我急忙挺身掙脫,一下子,我睜開眼睛,頭腦清醒,精神一振——我醒了,一看表,不過才睡下半個小時光景。

我無可奈何地坐起身來,茫然四顧,周圍一片寂靜,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在地上,在地上劃出一條筆直的白線,電腦的風扇聲隨即鉆入耳際,令人煩躁,我下了床,來到洗手間,用漱口杯子打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然後用冷水洗了洗臉,把臉上的一層汗漬洗凈,最後,我轉身走出房間,撞上門,下了樓,來到農學院的一條小道上,我走過小道,向右一拐,出了農學院,往前再走兩步,是一個煙攤,我買了一盒三五牌香煙,一個打火機,然後再向前走,一直走入動力學院,沒有片刻猶豫就來到公用電話旁,我從服務台換了一把零錢,抓起電話,點上一支煙,塞進零錢,隨即撥通號碼,於是,電話裏傳來陳小露的聲音:“是你嗎?”

我吐出一口煙,長吸一口氣,不知為什麽點起頭來,話卻一句說不出。

“是你嗎?”還是陳小露的聲音。

“是。”我說。

“我想給你打電話,可不知怎麽找你,聽說你那兒只有公用電話。”

“是。”我說。

“你還生我的氣嗎?”

“不。”我說。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在等。”

“你怎麽樣?”我的聲音總算可以正常發出。

“我想跟你睡覺。”

“在哪兒?”我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了一句。

“在哪兒都行,在街上也行,在汽車裏也行,在地上也行,我一直在想跟你睡覺。”

“是嗎?”

“是——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在農學院,在電影學院教師樓,在——”

“我去過,我認識,你會在那兒嗎?”

“我會。”

“你現在想操我嗎?”

“想——”

“那我一會兒就到——你在幾樓?”

我告訴她樓號及樓層,陳小露的電話當即掛斷了,我靠在公用電話亭的玻璃墻上,渾身僵直,一直到煙頭燙到我的手指我才一下子驚醒,於是夢遊一樣走出電話亭,來到街上,我走回農學院,靠在一棵樹上,站了一會兒,坐回地上,我環顧四周,除了樹頂的鳥叫聲以外,什麽也沒有,不遠處的前面,是一輛式樣老舊的自行車,車輪的輻條上銹漬斑斑,車座破爛,再往前,就是我住的樓門,我就坐路邊,背後是一片草坪,上午的陽光從背靠的樹頂上傾瀉而下,絲絲縷縷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擡起手腕,看看表,想計算一下時間,但表不知何時被我摘下,我站起身,走入樓洞,上樓,坐回床上,兩眼定定地望著窗簾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