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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吳莉大慶三人打車來到勁松附近的一家涮羊肉館,叫了羊肉羊尾白菜粉絲凍豆腐這幾樣每次必叫的東西,然後等著服務員端上來,吳莉穿著她剛買的一件超短裙,那件超短裙有個毛病,就是一走就自動往上卷,這是我們在出門後發現的,為此,吳莉一直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不敢亂動,吳莉雖身為外企公司職員,著裝卻相當大膽,很多連女演員都要猶豫再三才敢穿出門的衣服,吳莉卻能輕松自如地隨手穿上,走上大街,即使暴露出自身弱點也無所畏懼,超短裙即是一例,吳莉雙腿雖長,卻不細,而且吳莉的習慣性動作是雙手插腰,

因此,穿上超短裙後便十分醒目,活像功夫片裏的孫二娘,裏裏外外透出一股橫勁兒,仿佛大慶言談舉止稍有不慎便會被她飛起粗腿一腳踢翻的樣子,其實實際情況剛好相反,吳莉脾氣極好,幾乎從不發火。而且大慶一向以怕吳莉為榮,根本不給吳莉任何發火的機會。

我們三個聊著吳莉的著裝,等著上東西,片刻之間,建成帶著老婆進來了,建成的老婆是真的,領過結婚證,她叫李鮮艷,屬虎,原來在歌廳當歌手,建成為把她弄到手著實費了一番功夫。不料兩人婚後居然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生出只男半女,為此建成總是這樣談論這件事:“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我是入了虎穴,也不得虎子。”然後嘿嘿一笑補充道:“我老婆屬虎,跟我結婚的時候對我說,建成你以後要是對我不好,我就讓你斷子絕孫,看來我一定是對她不太好,嘿嘿,嘿嘿。”

也有時候,建成談到他們子虛烏有的下一代時會滿懷豪情,一天,建成大醉,當著我們一群人對李鮮艷發出妙語道:“老李,咱們要他媽生,就照他媽的三個生,全他媽生女兒,老大起名就叫大逼,老二叫二逼,老三就叫小逼。”

“那我呢?”大醉的李鮮艷問道。

“你?”建成想了想,終於想出名目,“你我也給你想好了,就叫老逼。”

一句話沒把李鮮艷給氣死,於是當頭一杯紮啤澆在建成臉上。

隨便再介紹一下建成,建成在成為騙子之前上過中國外國語學院,學的是英語專業,可當建成用所學英語讀過幾本詩集之後,便也做起了詩,當時的北京朦朧詩盛極一時,朦朧詩的標準是讀不懂才成其為詩,就像“你說我說紫線條說”這樣的句子建成信手拈來,毫不費力便作出百十余首詩歌,從而成為詩人,後來詩人中間時興自殺,眼見得詩人一個接一個死去,建成心下不禁惶然,深恐一日輪到自己,於是換寫小說,成為作家,但作家生活無著,日子難捱,建成只好去作騙子,騙子生涯如履薄冰,十分危險,特別是“手銬風波”之後,建成更是從中汲取教訓,重新做人,於是建成改換門庭,作了編劇,編劇寫作辛苦,而且劇本的活兒又少,建成難以忍受等待的痛苦,於是改做演員,建成認為演員什麽也不會碰巧了卻能掙錢出名,終於開始了他的演藝生涯,先在一個單本劇中飾演一個壞人,後在一集系列劇中飾演大款,最後抄上了連續劇中的一集飾演教師,但好景不長,演過三集戲之後竟戛然而止,一時之間沒人再找他去拍戲,於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我們稱之為“三級片演員”。

當然,現在的建成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已飾演過的角色多如牛毛,三級片的悲慘時代終於成為過去。

52

我們五個人開始邊吃涮羊肉邊東拉西扯,我卻暗中在等陳小露,為打發時間,我與大慶聊起了我正寫的劇本提綱,結果令人大倒胃口,劇本就是那麽一種東西,如果你想大倒胃口,就談論它,百試不爽,簡直是萬靈藥。

大慶寫劇本始於八八年,比起我來,他算是一個老編劇,當我開始饒有興致地寫第一個劇本時,大慶已然到了一提劇本就雙腿發軟,兩眼一翻的地步。在大慶眼裏,劇本就是那麽一摞可供導演拿著四處行騙的廢紙。

一般來講,導演與編劇在劇本上的想法往往是風馬牛不相及,編劇每日坐在燈下,冥思苦想,從空白開始,仔細搜索枯腸,從自己那點人生經歷中榨取營養,挖空心思地編織故事,然後把寫成的東西交給導演,就此完事大吉,而那個劇本到了導演手裏,簡直可以成為點石成金的魔杖,首先,導演可把故事稱為自己的,然後開始從投資人手中騙取拍攝費用,指揮美工采得拍攝的景別,指揮燈光布出導演所需的光線,指揮攝像構出要拍的圖像,指揮道具備好情節中所用道具,指揮化妝為演員化好妝容,指揮服裝為演員穿好服裝,指揮制片主任為他備好飯食,指揮場記記下拍攝條目與時碼,還可以指揮專管選演員的副導演為他挑出喜歡的姑娘,指揮現場副導演為他準備一切,拍攝完畢,導演指手劃腳的過程還未結束,他得指揮剪接師剪出所需圖像,指揮音樂總監找人寫出歌詞,譜出曲子,指揮配音配好音樂,指揮效果作出動效,指揮字幕員上好字幕,然後急急忙忙跑到報紙、廣播、電視台去做宣傳,每句話用這種開頭:“我的電影——我的電視劇——我的這部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