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返鄉之約:耶爾·芭塔娜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我住在以色列。身邊的人,尤其是和我媽媽同輩的,都在談論要回到波蘭,可那顯然有點不切實際。

——格爾茲與傑奎琳·羅斯談論耶爾·芭塔娜,2013年

“好萊塢版《出埃及記》——八家最大的好萊塢工作室決定結束在美國的業務,整體搬往波蘭。”

——《洛杉磯時報》,2018年6月4日(原文如此——譯者)

一份政治想象的食譜。

——塞巴斯蒂安·齊庫吉(Sebastian Cichoki)、嘉利特·艾萊特(Galit Eilat),

為耶爾·芭塔娜參與的展覽編輯的冊子

……歐洲注定動蕩不安。

——波蘭館,威尼斯第五十四屆國際藝術雙年展,2013年

在夢露的故事裏,我曾提到過一個諷刺性的事實:她在當時十分受來自東歐的猶太裔財團大亨青睞,只因為她的形象“要多不像猶太人就有多不像”。而在她嫁給猶太人阿瑟·米勒很長一段時間之前,她便感覺到猶太人這一“全世界的棄兒”,對於自己而言似乎有著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而根據夢露的密友李·斯特拉斯伯格和寶拉·斯特拉斯伯格的女兒蘇珊·斯特拉斯伯格的說法,這些大人物實際上始終以自己的過去為恥。而好萊塢,畢竟是一座夢工廠。正如我們所見,夢露的美,是美國在戰後努力宣揚的完美,是他們想要通過自己在二戰時拯救的歐洲的醜陋來對比出自身的美好。而美國作為救世主的信仰,則成了日後他們與歐洲關系的主導性因素,同時也確立了直到今天的所謂世界新格局。但在我看來,夢露那過度而脆弱的美,同樣使得這種信仰,伴隨著夢想與完美,一道成為一場幻夢。

2012年,耶爾·芭塔娜因為她非凡的電影三部曲《……注定不安的歐洲》而被選中,參與了在威尼斯舉行的第五十四屆國際藝術雙年展。出生在以色列的她目前過著在紐約、阿姆斯特丹和特拉維夫之間奔波的生活。這多少是因為,作為一名實驗電影導演和視頻藝術家,她不能和主流圈子“好萊塢”離得太遠。而為了紀念和慶祝她的此次參展,她與兩位合作者一起出版了名為《一份政治想象的食譜》(Cookbook for the Political Imagination)的小冊子(展示了尚且存在,未全然被男性主廚攻占的女性傳統),其中收錄了一系列食譜、繪畫、照片、隨筆,以及提供給讀者可隨意處理的空白頁面。作為一種介入式想象,或是把它看成一種面向未來的真實,大批猶太電影人從歐洲到好萊塢的“出走”,將會造成一種不可避免的倒退。“好萊塢由猶太人掌控,它已經是猶太人的地盤了。“1996年馬龍·布蘭多(Marlon Br ando)在一次排猶主義的激烈演講上聲稱,“他們應該對人們正在遭受的磨難有所知覺。”他的這種爆發並非個案。和這條評價一起,《一份政治想象的食譜》裏還輯錄了一系列類似的言論,其中包括2011年特克西·馬爾斯(Texe Marrs)在自己宣揚《聖經》教義的網站上說的“好萊塢已經成為猶太人自我滿足的地方”;以及2009年埃德蒙·康奈利(Edmund Connolly)通過《西方季刊》發布的言論“好萊塢與猶太人關於聖誕節將必有一戰”。好萊塢並沒有防備那些來自於它本想治愈的人的恨意:“好萊塢也許要回到波蘭,才能尋見它創建之初那些偉大人物的血脈。”《一份政治想象的食譜》裏這樣揣測。盡管2000年時芭塔娜已經離開了以色列,但她仍然是以色列的公民。由於仍然在影片中堅持把猶太人看作世界的棄兒,芭塔娜在國內飽受詬病。而她另一個不受青睞的原因,則是仍然對以色列建國之初便始終縈繞的問題執著不休:猶太人究竟屬於哪裏呢?

而對於這樣一個問題,芭塔娜給出的回答是驚人的。《……注定不安的歐洲》以一個年輕人站在幾乎被廢棄的體育場裏開場,他大聲疾呼,猶太人應當回到他的國家:“我們想要讓300萬猶太人回到波蘭,我們想和你們再一次團聚!”而在現實生活中,演繹這一部分的演員斯拉沃米爾·謝拉科沃斯基(Slawomir Sierakowski)正是個不折不扣的激進分子,同時還是波蘭“新左翼”的領袖。電影中這段慷慨激昂的演說,正是他和其他組織內成員的手筆。和格爾茲一樣,芭塔娜的作品同樣將我們帶回到歐洲最黑暗的歲月,而她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彰顯她對未來的訴求:“我們需要你們!我們請求您回來!”謝拉科沃斯基呼喊道。“回來,然後一起成為歐洲人。”《一份政治想象的食譜》正是以波蘭猶太復興委員會(JRMIP)的著名宣言作為起始。這個機構正是芭塔娜的三部曲的背後投資方,他們把自己定義成“一個呼籲330萬猶太人回到他們的故土的政治組織”。有數千人簽署聲明表示支持他們。2012年5月,在德國柏林,他們進行了成立以來的第一次代表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