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為單親母親(第5/15頁)

和一個男人在一夜之間共同創造了一個生命,一個可愛的生命,一個活潑潑的生命,一個一天天、一年年成長的生命,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女人因為承載了這個生命,而與創造生命的這個男人終生牽扯。我愛著這個兒子,兒子在成長中又不斷地顯現他父親的某些特質,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這一切都讓我有莫名的、擺脫不了的牽扯,曾經愛過與曾經恨過都成為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

唯有終身修行自己,才能還原生命之本,人生因為悲劇而完美。這是我後來在漫漫生活長路上逐漸領悟到的。

受到雲打擊的那一天,我一夜未眠的病體並不肯離開雲半步,我想和雲一起去給兒子買衣服,我想和雲一起去給美術代表團所有的孩子們買禮品,我們吵了一夜又手牽手地出門,雲溫柔地扶著我的腰,我重新感到甜蜜和慰藉。那一天,我在寒風中緊緊跟隨著雲——我兒子的父親,就像我生命中依靠的一根稻草,即使他在我的病中赤裸裸地告訴我,他和別的女人睡過覺,我也還是想依靠他,寒風中我忘記了尊嚴和屈辱。

路過一個取款機,我去取500馬克,那時德國還使用馬克。即使在取款的時候,我的頭腦裏還整個想的是雲和兒子,我忘記了拿取款機出來的錢,只是拿著從取款機裏跳出來的卡,迅速轉身就重又回到雲身邊,緊緊地依偎著他,等到走出數米,我醒悟過來,跑回到取款機旁,500馬克早已經被一個幸運者拿走。寒風中我的心感覺不到失去金錢的痛苦,因為它已經被另一種更深的痛苦重重扭曲、緊緊壓住,我幾乎窒息也幾乎麻木了。

患癌症我共接受了三次手術,還有化療、放療……身體有過的痛,隨著時間慢慢減弱。雲告訴我他和別的女人睡過覺,這個痛留在心靈上,刻得很深,這個心靈的痛浮出的時候,身體的痛也一次一次連帶撕扯。

但是我不能放棄啊,我心底還有愛,我在掙紮!

春夏秋冬一輪,生命好像復蘇了,身體在一點一點好起來,定期的復查結果也顯示一切正常。2001年一整年,我和雲的關系也像天邊的雲,時近時遠。我與雲共同創造了一個兒子。而且是我下了決心放棄和吉姆的婚姻,在一夜之間與雲創造了一個兒子,作為女人,我的內心深處多麽希望雲對我好,好到我認為那些放棄是值得的,但是命運並沒沿著我渴望的軌跡前行,我與雲總是磕磕絆絆的,又總是情意纏綿。我患癌症之後,雲先是不情願,但終究還是北京與柏林兩邊頻繁地飛著,他每對我多表示一點歉疚,多展示一點關愛,我就多感動一些,兒子坦坦是兩個人的紐帶,這個兩個人一夜之間熱血創造的生命聯系著一個家,12月雲又回柏林過聖誕節了,分別時坦坦在我和雲的手中被傳來傳去,兒子笑得像個開口的小佛爺,一家三口難舍難分。

我有一個家,家中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兒子,雲還有溫情。癌症手術後的兩年內是復發高峰期,我不能松氣!2002年初,我開始進動物森林公園跑步,希望將人生的長跑繼續下去。

春節是家庭團聚的日子,我16歲上大學後就沒有和父母一起生活了,但寒假我還是經常回老家和父母過年。出國後我就連春節也沒有和父母一起過了。年輕的時候,我好像對這一切也不在意,人到中年,當傳統與親情又回歸的時候,我突然徹底病倒了,父母來照顧我,病魔給我送來了和父母的團聚。

大年三十,過完聖誕又回到北京的雲打來電話,我心裏很高興,不停地說些兒子坦坦的事。電話裏雲讓我猜哪位特殊的客人在他那兒過年,大年三十是家人團聚的日子,除了坦坦的奶奶怎麽會有我認識的外人和雲在一起?我納悶,怎麽也猜不著。電話被轉過手去,話筒裏傳來我妹妹的笑聲,妹妹說是和同事準備去東北滑雪,路過北京就到雲那兒過年了。那一瞬間,一股親情流過我的全身,那是聽說是自己的親妹妹的踏實的親情,那是人世間只有血脈相連通著的親情。我感覺我和雲之間那若近若遠的關系通過我的親妹妹又拉近了一些。沒想到,媽媽卻非常生氣,媽媽對我說:“你妹妹為什麽這麽沒有腦子,她怎麽去雲那兒過年,這不合適。”我大笑媽媽思想封建,我和妹妹是一母同胞,情同手足,妹妹自己也有丈夫和兒子,妹妹的兒子比坦坦還大幾歲,雲和妹妹在一起,我就更有了保險,妹妹就會看著雲,雲就壓根不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幾天後我和妹妹通電話,把媽媽的封建腦子思想告訴了妹妹,並笑著問:“你在北京,觀察到雲有不老實嗎?”電話那端傳來了妹妹十分肯定的聲音:“沒有,姐姐,我看他很老實。”我對妹妹從來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我笑著給了妹妹一個秘密任務:“你幫姐姐看著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