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4/6頁)

薇安妮感覺自己的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我們會好起來的——她心想,眼神望向了安托萬。在她的曾祖父種下的這棵樹的樹蔭下,聽著孩子們的歡歌笑語,她望著自己的另一半,再次想道:我們會好起來的。

“……叮……當……咚……”

歌聲落下,薇安妮瘋狂地鼓掌,孩子們莊嚴地鞠了一個躬。丹尼爾被床單鬥篷絆了一跤,踉蹌著摔倒在草坪上,卻笑著站了起來。薇安妮蹣跚著走到舞台上,一個勁兒地吻著自己的孩子們,絲毫不吝嗇自己的稱贊。

“真是個好主意啊。”她告訴索菲,眼睛裏閃爍著愛意和驕傲。

“我可認真了,媽媽。”丹尼爾也自豪地說。

薇安妮放開了他們,她瞥見的這個未來讓她的靈魂都充滿了愉悅。

“這是我和爸爸策劃的。”索菲說,“就像以前一樣,媽媽。”

“我也參與了策劃。”丹尼爾鼓起了自己小小的胸膛。

她笑了,“你們兩個唱歌的時候氣勢好足呀,還有——”

“薇安妮?”安托萬在她的身後喚了一句。

她無法把眼神從丹尼爾的笑容上移開,“你練了多久才學會你的那一部分?”

“媽媽。”索菲低聲說道,“有人來了。”

薇安妮轉過頭來,望向了身後。

安托萬正和兩個男人站在後門附近。他們穿著破舊的黑色套裝,頭上還頂著黑色的貝雷帽,其中一個人手中提著一個破舊的公文包。

“索菲,照看弟弟一會兒。”安托萬吩咐兩個孩子,“我們有些事情要和這些人討論一下。”他走到薇安妮身邊,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後腰上,攙扶著她站了起來,催促她向前走。一行人默默地排成一列進了屋。

關上身後的房門,那兩個男人轉過身來面對著薇安妮。

“我叫納撒尼爾·勒納。”兩人中稍微年長一些的那個人開口說道。他長著一頭白發,皮膚的顏色像被茶水染過的亞麻布一樣,臉頰上頂著幾大塊老年斑。

“我叫菲利普·霍羅威茨。”另一個男人說,“我們是兒童救援基金會的。”

“你們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我們是為阿裏·德·尚普蘭而來的。”菲利普用溫和的聲音說道,“他在美國還有幾位親戚——其實是波士頓——是他們主動聯系我們的。”

要不是安托萬穩穩地扶住了她,薇安妮差一點就癱軟了下去。

“我們知道你只身營救了十九個猶太兒童,而且是在德國軍官征用了你的住房的情況下。此舉讓人印象深刻,夫人。”

“非常崇高。”納撒尼爾補充道。

安托萬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觸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瑞秋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低聲答道,“我試圖在她被驅逐之前保護她潛入自由區,可是……”

“她的女兒被殺了。”勒納說。

“你們怎麽知道?”

“我們的工作就是搜集故事,讓家人團聚。”他回答,“我們和奧斯維辛集中營裏好幾位認識瑞秋的女子談過話。可悲的是,她只在那裏撐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的丈夫馬克在13A戰俘營裏被殺害了,不像你的丈夫這麽幸運。”

薇安妮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兩個男人在給她時間,心裏既感激又厭惡。她不想接受這個提議。“丹尼爾——阿裏——是在馬克前去參戰之前的一個星期出生的,他不記得自己的雙親。讓他相信自己是我的兒子——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他不是你的兒子,夫人。”勒納的聲音雖然溫和,用詞卻如同一記鞭響。

“我向瑞秋保證過自己會保護他的安全。”她說。

“你做到了,夫人。現在是時候讓阿裏回到他自己的家庭中去了,和他自己的家人團聚。”

“他是不會理解的。”她回答。

“也許不會。”勒納說,“他現在還理解不了。”

薇安妮望向安托萬尋找幫助。“我們愛他,他是我們家裏的一員,他應該和我們待在一起。你也希望他留下,對嗎,安托萬?”

她的丈夫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轉過頭來看著那兩個男人,“我們可以領養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撫養。當然,還是按照猶太人的作風。我們會把他的身份告訴他,帶他去參加猶太教會堂——”

“夫人。”勒納嘆著氣說道。

菲利普靠近薇安妮,握住她的雙手,“我們知道你愛他,也知道他愛你。我們知道阿裏還太小,理解不了這麽多的事情,因而會哭泣、會想你——也許要好幾年的時間。”

“但你們無論如何還是想要帶走他。”

“你看到的是一個男孩的心碎,我到這裏來則是為了我那些心碎的同胞。你明白嗎?”他的臉有些下垂,嘴巴也微微繃了起來,“上百萬猶太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了,夫人。上百萬人。”他讓這句話沉澱了一會兒,“整整一代人都逝去了。如今,我們這些為數不多的幸存下來的人需要團結在一起,去重建我們的民族。一個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是誰的男孩似乎算不上是什麽重大的損失,但他是我們的未來。我們不能讓你用不屬於自己的信仰來撫育他,在你想起來的時候才帶他去一次猶太教會堂。阿裏需要做自己,需要和他的同胞站在一起。他的母親無疑也會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