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5頁)

如今,整個法國都被德國人占領了,但這並沒有給薇安妮的日常生活帶來什麽不同,她還是不得不終日裏站在一個又一個的隊伍中。她最大的問題就是丹尼爾。向村民們隱瞞他的存在似乎是個聰明的選擇,即便她領養他的謊言似乎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能夠找到的所有人,可大家都在忙著生存,根本就無暇在意她的話,或者也許他們猜到了其中的事實,心裏還在偷偷地為她鼓掌喝彩,誰知道呢)。

現在,她會把孩子們留在家裏,藏在緊鎖的房門背後。這意味著她到鎮子裏去辦事時心裏總是戰戰兢兢、緊張不安。今天,在她用手裏的定量配給卡換來了自己所能換到的所有東西之後,她重新把羊毛圍巾系在了脖子上,離開了肉鋪。

頂著冷風走在維克多·雨果大街上,她滿心都充滿了痛苦,注意力也被憂慮的心情所分散,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亨利正走在自己的身旁。

他在街道上四處環顧了一圈。在這麽寒冷的大風天裏,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百葉窗都被拉了下來,就連雨棚也都被束了起來,小酒館的桌子上空無一人。

他遞給她一個法棍面包,“這裏面的餡料很特別,是我媽媽的配方。”

她明白了,面包裏包裹著紙張,她點了點頭。

“包有特殊內餡的面包這年頭很難找,要算好了吃哦。”

“如果我還需要更多的……面包該怎麽辦?”

“更多的?”

“我有很多饑腸轆轆的孩子呢。”

他停下腳步,朝著她轉過身來,敷衍了事地吻了吻她的兩邊臉頰,“再來找我,夫人。”

她在他的耳邊耳語道:“告訴我的妹妹,我問起過她。我們分開時的場面有些糟糕。”

他笑了,“我也時常和我的弟弟吵架,即便是在戰爭年代。可最終我們還是兄弟。”

薇安妮點了點頭,她希望這話是真的。她把面包放進自己的籃子裏,還拿了一塊亞麻布蓋在上面,把它擺在了今天領到的牛奶凍粉和燕麥片旁邊。看著他轉身離去,她手裏的籃子似乎愈發沉重起來。她握緊手裏的東西,沿著街道邁開了步子。

就在她快要離開鎮廣場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莫裏亞克夫人,真巧呀。”

他的聲音就像潑在她腳下的油,又滑又黏。她舔了舔嘴唇,挺直了肩膀,試圖露出既自信又冷漠的表情。他是昨天晚上回來的,得意揚揚地吹噓著占領整個法國是多麽輕而易舉的事情。她為他和他的屬下做了晚飯,還沒完沒了地為他們斟酒——晚飯結束後,他把剩飯拿去喂了雞。薇安妮和孩子們只得饑腸轆轆地上床睡覺。

只見他一身戎裝,身上掛著沉重的十字標志和鐵十字,嘴裏還叼著一根煙。他輕輕朝她的左側臉龐噴著煙霧,“你買好今天需要的東西了?”

“不過如此,大隊長先生。今天買不到什麽東西,即便是拿著我們的定量配給卡。”

“如果你們的男人不這麽懦弱,女人們也不至於餓肚子。”

她咬緊了牙關,希望自己的表情能被對方看作是一個微笑。

他端詳著她的臉。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如粉筆般慘白。

“你還好嗎,夫人?”

“很好,大隊長先生。”

“請允許我幫你提籃子,我會護送你回家去的。”

她緊緊抓著籃子,“不用了,真的。沒有必要——”

他朝著她伸出了一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除了把歪歪扭扭的柳筐把手放進他的手裏之外,她別無選擇。

他從她的手中接過柳筐,邁開了步子。她也調整好腳步跟在他的身旁,感覺自己和一個黨衛軍軍官一起走在卡利沃的街頭未免有些太引人注意。

一路上,馮·李希特的嘴巴一直都沒有閑著。他說起了同盟軍在北非必然失敗的事情,還說起了法國人的懦弱和猶太人的貪婪,更是提及了最終的屠殺方案,仿佛這是朋友間可以交換的烹飪配方似的。

伴隨著腦袋裏的轟鳴聲,她幾乎聽不清楚他所說的話。當她終於壯起膽子望向籃子裏時,發現面包已經從蓋在上面的紅白亞麻布裏露出了一角。

“你喘起氣來怎麽像匹賽馬一樣,夫人?你不舒服嗎?”

是的。就是這樣。

她強迫自己咳嗽了一聲,還擡起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我很抱歉,大隊長先生。我本來不想用這種事情去打擾你的,但可悲的是,我恐怕那天被那個男孩傳染了流感。”

他停下了腳步。“難道我沒有說過要你帶著你的細菌遠離我嗎?”他猛地把籃子塞回了她的懷裏。籃子一下子撞到她的胸口上,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抓過籃子,生怕它掉到地上,讓摔碎的面包裏裹著的紙張滾落到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