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5頁)

“丹尼爾。”他驕傲地回答。

薇安妮把一只顫抖的手放在他被修剪過的小腦袋上,“我從安托萬在尼斯的表姐家裏收養了他。她……死了。”

伊薇特撥開擋在眼前的卷發,又捋了捋嘴邊的發絲,低下頭凝視著這個孩子。她也有三個兒子,其中一個比丹尼爾還要年幼。

薇安妮的心在胸腔裏怦怦地跳了起來。

伊薇特從櫃台前後退了一步,走進面包房隔壁的小門裏。“中尉先生,”她說道,“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薇安妮緊緊地攥住柳筐的把手,手指像彈鋼琴一樣在上面來回蠕動著。

一個魁梧的德國人從容地從後面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兩臂下夾著不少剛剛烤好的法棍面包。看到薇安妮,他停下了腳步。“夫人。”他打了一聲招呼,嘴巴裏鼓鼓囊囊的,蘋果肌都凸了出來。

薇安妮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伊薇特對這個士兵說道:“今天已經沒有面包了,中尉先生。如果我還能多做一些的話,一定會把最好的留給你和你的屬下。這個可憐的女人卻連昨天的舊面包都領不到了。”

那個男人贊賞地眯起了眼睛,朝著薇安妮走了過去,扁平的雙腳重重地踏在石頭地板上。他默默地把一根吃了一半的法棍面包丟進她的籃子裏,然後點了點頭,離開了店鋪。一只小小的鈴鐺在他推開店門時響了起來。

屋裏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了。伊薇特湊到薇安妮的身邊,近得她不得不強忍著不要向後退去。

“我聽說一位黨衛軍軍官現在正住在你家,那個英俊的上尉去哪兒了?”

“他消失了。”薇安妮平靜地回答,“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沒人知道?那他們為什麽要把你帶回去問話?大家都看到你被拽進去了。”

“我只不過是一個家庭主婦,我怎麽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呢?”

伊薇特稍稍注視了薇安妮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她,然後後退了一步。“你是個不錯的朋友,薇安妮·莫裏亞克。”她低聲說道。

薇安妮略微點了點頭,簇擁著孩子們向門口走去。停在路邊和朋友們聊天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如今就連簡單的眼神接觸都變得十分危險;友好的對話和黃油、咖啡和豬肉一樣,再也不存在了。

走出店門,薇安妮在破損的石階上停頓了一下,腳下一片茂密的小草上全都結了霜。她身上的冬衣是她用一塊裝飾著織錦畫的床單縫制的。她還復制了自己曾在雜志上看過的一種樣式:雙排扣,及膝長度,並配上了她從母親最喜歡的哈裏斯花呢夾克衫上拆下來的大翻領和紐扣。這件衣服對於今天的氣溫來說已經足夠暖和了。但她很快就會需要在毛衣和外套之間裹上好幾層的白報紙了。

薇安妮在頭上重新系好頭巾,在下顎處打了一個死結,以抵禦迎面吹來的涼風。樹葉蹦跳著掠過石頭走廊,翻著筋鬥在她穿著長靴的腳下飛過。

她緊緊牽著丹尼爾戴著連指手套的手,走上了街道,一下子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到處都是德國士兵和法國憲兵——他們有的坐在車裏,有的騎著摩托,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冰冷的街道上,聚集在咖啡館門口。

不管這裏發生了什麽,都不會是好事,而且遠離士兵永遠是上策——尤其是自從盟軍在北非大獲全勝以來。

“走吧,索菲和丹尼爾。我們回家。”

她試著在轉角處右拐,卻發現街道已經被設上了路障。街邊所有的門都關著,百葉窗也拉得嚴嚴實實的。小酒館裏空無一人,空氣中飄浮著一種可怕的危機感。

她嘗試的第二條街也被擺上了路障,兩個站崗的納粹士兵舉著來復槍對準了她。在他們的身後,德國士兵正朝他們所在的街道邁進,排成方隊走著正步。

薇安妮抓起兩個孩子的手,加快了步伐,可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全都被攔截了起來,還有人把守。顯然,這裏正有什麽計劃要發生。客車和大巴車轟鳴著沿鵝卵石街道朝鎮廣場駛去。

薇安妮走到廣場邊,停下腳步,猛地喘息起來,把兩個孩子緊緊拽在身邊。

這裏一片混亂。排成一隊的大巴車正在卸客——全都是身上別著黃色五角星的人。女人和孩子們被推搡著轟到了廣場上,納粹們守在廣場四周,邁著令人生畏的可怕步伐巡邏起來,而法國警察們則在忙著把人拉下大巴,拽下女人們脖子上的首飾,用槍口猛戳她們。

“媽媽!”索菲尖叫了起來。

薇安妮用一只手緊緊地捂住了女兒的嘴巴。

在她的左邊,一個年輕的女人被推倒在地上,然後又被人扯住頭發拽進了人群裏。

“薇安妮?”

她左顧右盼,看到海倫娜·呂埃勒正提著一只小皮箱,手裏還拉著一個小男孩的手,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緊緊地靠在她的身邊,兩人胸前都別著代表他們身份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