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頁)

我也不知道廁所怎麽走,但我不會錯過這個能離開這群人的機會。我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女仆主動給我引路,帶我從池塘繞過去。延跟在後面。

在房子裏,我們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鋪著淺色地板,一邊開著窗戶,另一邊,放著一排玻璃罩子的陳列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想帶延一路走下去,可他停在一個櫃子前,裏面是幾柄古劍。他看似在觀賞展覽,但主要是在用手指敲著玻璃,鼻孔不斷地哼氣,他還在生氣。剛才的事情,我也覺得不好受。我很想感謝他的解圍,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下一個櫃子裏陳列的是一些雕著人像的小象牙墜子,我問他是否喜歡古董。

“你是說男爵那樣的古董?當然不喜歡。”

男爵的年紀不大,其實比延還年輕得多。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把男爵看作封建時代的遺老遺少。

“對不起,”我說,“我想的是這些櫃子裏的古董。”

“我看到那邊的劍,就想起男爵來了。我看到這裏的墜子,又想起男爵來了。他是我們公司的投資人,我欠他不少錢。但我不願在可以不想他的時候浪費時間來想他。這樣算回答你了嗎?”

我朝他鞠了一躬,他大步走出走廊,向廁所去了。他走得飛快,我沒法先趕到廁所前給他開門。

後來我們回到水邊,我高興地發現宴席快要散了,只有幾個人還想留下來吃晚飯。豆葉和我將眾人從小路帶到大門口,車夫都在街對面候著。我們向最後一個人鞠躬道別後,我轉身看到男爵的仆人正準備把我們帶到房子裏去。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豆葉和我在仆人的房間裏用了一頓精美的晚餐。餐桌上有切成紙片般薄的生鯛魚片,呈扇形擺在葉子形狀的瓷盤裏,上面還淋了柑橘酢醬油。要不是豆葉心情不佳,我真能美美吃上一頓。她只吃了幾口生魚片,就坐著呆望著窗外的黃昏。有時候她咬著嘴唇,也許是怒氣沖沖地瞥一眼昏暗下來的天空,這種神情讓我以為她是想回到池塘去坐。

我們到男爵那邊去的時候,他們已吃到一半。那個地方被男爵作為“小宴會廳”,其實,這個小宴會廳能容納大約二十到二十五人。但現在宴會已縮小規模,只有嵐野先生、延和螃蟹醫生還在。我們進去時,他們正默默無言地吃飯。男爵喝了太多酒,眼珠子在眼窩裏直晃蕩。

豆葉開始說話時,螃蟹醫生用餐巾擦了兩下胡子,便離席去上廁所。我帶他走早先和延經過的走廊。夜幕已降臨,頭頂的燈光反射在陳列櫃的玻璃罩子上,我幾乎看不清裏面的東西。但螃蟹醫生停在裝著古劍的櫃子前,轉著腦袋直到能看清它們。

“你當然知道男爵府上的路。”他說。

“哦,不是的,先生,我在這麽大的地方摸不著方向。我能找到路是因為早先帶延先生來這裏走過。”

“我肯定他直沖過去了,”醫生說,“像延這樣的人,缺乏鑒賞力,欣賞不了櫃子裏的陳列品。”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而醫生盯著我看。

“你經歷得太少,”他說,“但遲早你會知道要當心那種人,比如像延今天下午的所作所為,接到像男爵這樣人的邀請愛理不理的,在他府上又對他言談無禮。”

我向他鞠躬致謝,弄清他不打算再說了,就帶他穿過走廊去廁所。

我們回到小宴會廳,客人們都在彼此交談,多虧了豆葉手段過人。她正坐在客人背後斟酒。她常說藝伎的角色有時候就是要把湯攪起來。如果你注意過,碗底的幾團豆面醬用筷子輕輕一攪就和在一起,這就是她的意思了。

很快,話題轉移到和服上去。我們都下樓到男爵的地下博物館。墻壁上巨大的鑲板打開著,裏面的滑動杆上掛滿和服。男爵坐在房間中央的凳子上,雙肘支著膝蓋,仍然醉眼迷離,不發一言。豆葉做向導,帶領我們參觀收藏品。我們都認為最美妙絕倫的是那件上面繡了神戶風光的,城倚峻山,山靠大海,肩上繡了藍天白雲,膝蓋處是山坡,袍子下面的衣擺則是一帶碧海,美麗的金色波濤上遠帆點點。

“豆葉,”男爵說,“我想你應該穿著這身去參加我下周在箱根的賞花會。那肯定會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當然很想去,”豆葉回答說,“但我前些天說過,我今年恐怕不能去參加這個聚會了。”

我看到男爵不高興了,他眉頭一擰,像是關上了兩扇窗戶,“你什麽意思?你和誰訂了約會,不能取消?”

“我太想去那裏了,男爵。但今年,我想我去不成。我在醫院裏有個預約,正好和聚會沖突。”

“和醫院預約?那到底是什麽意思?那些醫生可以改時間。明天去把時間改了,下周和以前一樣來參加我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