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3/8頁)

“我不認為我會愛上任何女人。”熱爾貝說。

“為什麽?”弗朗索瓦絲說。她緊張得手都在顫抖。她低下頭,不用手指接觸酒杯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熱爾貝說。他遲疑了一下。“和一個木頭人在一起什麽都幹不了:不能散步,不能喝醉,什麽都不能,她們不會開玩笑,而且對待她們必須有一大堆規矩,因為你什麽時候都覺得自己有錯。”他很有信心地補充道:“我喜歡和人們相處時不裝腔作勢。”

“對我您不必拘束。”弗朗索瓦絲說。

熱爾貝哈哈大笑起來。

“哦!您啊!您多麽與眾不同!”他很有好感地說。

“您確實從來沒有把我當做一個女人。”弗朗索瓦絲說。

她覺得自己的嘴古怪地微笑了一下。熱爾貝好奇地看了看她。她轉過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她出師不利,她將因與熱爾貝笨拙地賣俏而感到羞恥,最好還是開誠布公地進行:“如果我向您提議和我睡覺,您覺得奇怪嗎?”或者說某種類似的話。但是她的嘴巴拒絕說這些話語。她指了指空盤子。

“您認為她還會給我們其他東西嗎?”她問,她的聲音走樣了,不是她原來所希望的。

“不好說。”熱爾貝說。

沉默的時間已經過長,氣氛中悄悄地出現某種捉摸不透的東西。

“不管怎樣,我們能再要點酒。”她說。

熱爾貝帶著一些不安的神色又看了看她。

“半瓶。”他說。她笑了。他喜歡對情況做簡單理解,他是否在猜想為什麽她需要求助於醉酒?

“太太,請進來一下。”熱爾貝喊道。

老婦人進來了,把一塊四周擺有蔬菜的煮熟的牛肉放在桌上。

“完了你們還想要什麽?要點奶酪還是果醬?”

“我覺得我們不再會餓了。”熱爾貝說,“請再給我們來一點兒酒。”

“為什麽這個老太婆開始說沒有什麽吃的?”弗朗索瓦絲說。

“這裏的人經常是這樣的。”熱爾貝說,“我想他們對掙二十法郎並不那麽感興趣,他們想到的是人們會麻煩他們。”

“差不多是這類原因。”弗朗索瓦絲說。

女人又拿了一瓶酒回來。弗朗索瓦絲經考慮決定只喝一至兩杯。她不願意熱爾貝把她的行為歸於一時失去理智。

“總之,”她又說,“您之所以譴責愛情是因為您覺得在愛情中不自在。但是您不認為,如果您拒絕與人們作任何深交,您的生活將會很乏味?”

他久久凝視著弗朗索瓦絲。他是否也想讓她理解某件事?他對她懷有一種真正的友誼,還是對他來說她是很珍貴的?他如此長時間地談論自己,以往很罕見,今晚他表現出一種熱情。

“事實上,我從來不可能愛一個我首先對他沒有友誼的人。”弗朗索瓦絲說。

她把句子說成現在時,但她是用無所謂的肯定語氣說的。她想補充些什麽,但到嘴邊的任何句子都沒能說出來。她最終說:“光有友誼,我認為是枯燥的。”

“我不認為。”熱爾貝說。

他有些不滿,他想到了皮埃爾,他認為他不可能對任何人產生甚於他對皮埃爾的感情。

“是的,實際上您是對的。”弗朗索瓦絲說。

她把叉子放下,走到爐火邊坐下。熱爾貝也站起來,在壁爐邊拿起一大塊圓木柴靈巧地放在柴架上。

“現在您可以好好抽一鬥煙了。”弗朗索瓦絲說。她帶著一股溫柔的激情補充道:“我很喜歡看您抽煙鬥。”

她把手伸向爐火,她很幸福,今晚在熱爾貝和她之間幾乎存在一種公開表露的友誼,為什麽要求進一步的東西呢。他的頭微微前傾,他謹慎地吸著煙鬥,火焰照紅了他的臉。她折斷一段枯木,扔到爐膛裏。任何東西都不再能扼殺在她心中滋生的這個願望:把他的頭捧在手中。

“明天我們幹什麽?”熱爾貝說。

“我們去登熱爾比耶-德-戎克山,然後去梅桑克山。”她站起來,在旅行包中翻尋。“我不確切知道最好從哪兒下山。”她把地圖鋪在地上,打開旅行指南,平趴在地板上。

“您想看看嗎?”

“不,我相信您。”熱爾貝說。

她心不在焉地端詳著飾有綠色的小公路網,上面布滿表示觀察點的藍點。明天會怎樣?答案不在地圖上。她不希望旅行在遺憾中結束,這遺憾即將轉為悔恨和對自己的憎惡;她還是說吧。但是她甚至不知道熱爾貝是否願意親吻她。他可能從未想過,她將不能容忍他出於討好而對她讓步。她感到臉部發燙,因為她想到了伊麗莎白:一個主動的女人,這個念頭使她害怕。她擡起頭看了看熱爾貝,感到有些放心。他太愛她、太尊重她,以至不能私下裏嘲弄她。所需的是避免他坦率拒絕的可能性。但是采取什麽措施呢?